河北遍地都是種植百余年的參天大樹,本來是大宋抵禦契丹騎兵的政策,歷代帝王都下旨護林。
這些巨木阻斷了河北道路,讓當地窮困閉塞,生生把還算繁華的河北,逼成了窮鄉僻壤。
但是如今,這裡卻成了好地方,何止千畝的巨木林,成了密州船塢的現成材料。
從河北到密州的官道上,都是運輸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治河總督張安,看著前面的一個運輸隊,擼起袖子道:“實在不行,我們上報朝廷,挖一條運輸木材的河道出來。讓河北的巨木,漂流而下,沿途只需派人看管就是了。”
他身後的治河司官吏,全都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這個總督可真是能給自己攬事啊,為了家鄉河北諸路的發展,他是豁出去了。
自己這些人,取直運河的大計還沒有完成,再分人去挖什麽狗屁運木河,豈不是吃飽了撐的。
張安一回頭,看到手下的表情,馬上了然於心。
他撓著頭呵呵一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看你們,還當真了。”
眾人這才喘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輕松不少。
張安低著頭,背著手回到自己的臨時搭建的帳篷內,拿起筆來對著桌案沉思片刻,提筆寫道:
宣和二年九月二十日,治河司總督張安狀奏。臣聞天下興廢成毀,在河渠之利。唯聖人在上,賢相宰執,則興利除害,易成而難廢。
今臣見河北巨木輸於密州,耗費錢糧無數,沿途折損甚重,官吏疲於應答,須索假借,行市為之憂恐。不惟公私勞費,深可痛惜。
願彤廷開恩,許臣鑿河渠以運木,更兼疏黃河之下遊,而弭河北之水患也。乞三省密院相度裁定,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寫完之後,張安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這才做賊似的裝了起來,吩咐外面的親信,送到驛站。
“這群短視小官,如何能看到挖河的好處,世間唯有楊少宰,是我張安的伯樂和知音。這運木河,我是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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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楊霖已經三天沒去明堂了,也沒有參與早朝。
如今的早朝形同虛設,皇帝陛下隻管在宮中玩樂就是,朝中他聽不到什麽政事,也不懂如何處理。
昭德坊的外院,梅道人帶著一群道童,跟著楊霖做完早課,早早散去。
當朝宰相白時中,不在明堂,卻跑到這裡來了。因為有一封重要的奏章,要跟楊少宰匯報。
徐賽月在他身後伺候,穿件白綾對襟襖兒,淺紫色的衣領,下身是淺腰素色飄帶襦裙,眼波流燦的臉蛋上一雙水汪汪的杏眸嬌美動人。遞過一塊手帕,還帶著一絲絲香氣。
楊霖擦了擦汗,看著張安的這封奏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挖河這件事不是小事,但是張安絲毫沒有提挖河的細節,若是交由他去做,多久能做好,需要花費多少,什麽都沒說。
“這讓本官如何拍板,簡直是個糊塗蛋。”楊霖笑著罵道。
在他跟前,前來商議此事的白時中笑道:“南海水師,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的錢糧物資,若是真的有這個好處而耗費不大的話,挖一條河渠倒也不錯。”
楊霖點了點頭,建造一個水師,絕非是簡單地造出幾艘戰船,然後招募一群水師兵馬完事。
事實上,一個大的成建制的水師,需要旗艦、馬船、糧船、戰船、警戒船、傳令船,整個龐大艦隊指揮、戰鬥、給養、運輸各個方面的戰艦和水戰、陸戰兵器。
聽到白時中的話裡,對南海水師耗費有些微詞,楊霖也不禁歎了口氣。
眼下到處缺錢,這南海水師就像是一個吃錢的怪獸,卻還沒有看到收益。
畢竟佔婆人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擊潰的,南海商路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麽情況,真的費盡心思打開了之後,會不會有足夠大的收益。
敲了敲桌子,身後的徐賽月馬上彎腰,倒上一杯溫在炭籠的參湯。
楊霖喝了一口,道:“讓張安這個愣頭青來一趟,拿出確切地方案來,我們再做定奪。至於南海水師...”
白時中耳朵一動,凝神看著楊霖,等待他的決斷。
楊霖眼神一狠,道:“傳令給吳璘,他在南海耗費了這麽多的錢糧物資,打了這麽多勝仗,朝廷卻一點好處沒有見到。讓他在南海想辦法,不管是...不管是搶,還是搶,或者是搶,總要搞些錢回來吧?南海小國,素來無禮...偶爾攻伐,不失為宣揚王道教化。”
楊霖說完,自己也有些臉紅,這已經是鼓動手下搞殖民了。
但是沒有辦法,朝廷此時最缺的就是錢,只要過去這個瓶頸期,等待新政發力就行了。
殖民才是原始積累的最好辦法,在這不得已的時候,說不得要用一用了。
白時中本來也挺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悻悻地楊少宰,頓時有些底氣。
“南海小國,遍地是寶,吳璘只會打仗,這事他未必能做好。”楊霖沉吟道:“讓秦檜去吧!”
白時中微感詫異,沒想到楊少宰竟然會打出這麽一張牌,秦會之剛剛被自己帶進明堂,就要出去幹這個了。
楊霖卻沒有心思想這些,他是信任秦檜的能力的,這個人在斂財上應該是有一套的。把他放出去,禍害禍害南海土著和台灣土著,自己也不是很心疼。
楊霖見他沒有走的意思,問道:“老白,還有什麽事麽?”
白時中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今日來的最大目的:“楊少宰,還有就是市舶司的事...朝廷有六個市舶司,所獲卻十分得少,戶部的缺額實在是太大...”
楊霖一聽就明白了,市舶司當初是自己的,手下的人難免有些驕狂。
讓他們吐出所得利益,也是很難,畢竟是自己的身邊的元勳了, 如今自己得了勢,密州張橫、華亭解珍解寶,這些人難免要水漲船高,想要多分一杯羹。
這種事,沒有人敢對自己提意見,現在朝廷窮的沒辦法了,白時中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盯著這一塊大肉,把事情抖摟出來。
楊霖站起身來,來回走了七八遍,終於坐下,凝聲道:“你去議定一個新規,商稅稅法的制定、稅律、稅種、監察稅收之責,統統交給戶部;收稅、繳稅交給市舶司;互市訴訟、海市訴訟、稅收訴訟交給刑部,三者要實現相互製衡。
交易稅賦可按交易額、交易量和各地特有產品關乎國計民生的產品劃分出一部分由當地官府直接收納,無需上交朝廷再由朝廷撥返,一來省卻了收繳運輸的麻煩;二來可以使地方官員擁戴此略。不遺余力地推行,不致受陰於地方官府的陽奉陰違。”
白時中大為興奮,沒想到楊少宰不護短,處理的這麽快。只要按照楊少宰的辦法來,市舶司將會重新成為納稅大戶,朝廷的缺錢危機,也可以輕松度過。
不過這個時間有些緊,不知道推行過程,是否會順利。
楊霖又補充道:“將這也寫入到新政當中,在沿海各市舶司推行,但有不服的,你盡管跟我說,我們可以殺雞給猴看。”
白時中完全放下心來,抱拳道:“有這句話,我做起來就踏實多了,少宰放心,此事定不負少宰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