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前面是宋江的人馬,陸謙頓時放下心來,宋江這個時候來到了開封府附近,對自己這些人來說絕對是好消息。
楊天寧提了提衣服,拍了下身上的泥土,笑嘻嘻地道:“義父回來就好了,前些日子汴梁城裡風言風語的,殷先生都被內侍省的人抓了,皇城司的劉提舉派人來,讓我們出城躲避。誰知道出來就碰到了宋製使,這黑...這人不是個拿主意的,問他也問不出個正經話來,手裡帶著十萬兵馬,每次一問就是等義父回來。”
陸謙摸著他的亂蓬蓬的頭髮,笑道:“那你還想他怎樣?”
“我手裡要是有十萬人,我先進城把殷先生救出來,再把誣陷謾罵義父的都殺了,才叫一個痛快。”楊天寧啐了一口,罵道:“那些鳥人整日裡喝的醉醺醺,在這郊外帶著一群妓1女借著酒意對義父出言不遜,嘰嘰歪歪,我恨不得割了他們舌頭。”
陸謙眼睛一眯,深有同感,沒有去過幽燕和女真對敵的人,永遠不知道前線有多苦。那些韃子回馬一箭,就要人命,身上層層甲胄厚的如同野豬皮,廝殺起來好像永遠不知道累,真懷疑他們是不是人,還是一群野畜出了山。少宰位高權重,卻自覺在幽燕親冒矢石,臨陣指揮,反倒被這裡的一群官吏群起攻之,這滋味是真不好受。
陸謙也在前線打過仗,心裡尚且憤憤不平,更何況是直接受害的少宰了。
“女真人殺到了白馬縣,宋製使雖然墨跡,但是打仗不含糊,比在大理時候強多了。他剛來就把女真韃子打回了河北岸,今日又把臨河圍了,我看多半能殺光裡面的千余個韃子。我們給他當哨探,專殺女真奸細,嘿嘿,剛才看陸叔你鬼鬼祟祟,差點就把你當奸細抓了。”
陸謙搖了搖頭,道:“女真的探子警覺比我還高,身手不凡,箭術超群,真碰到了你們就回去報信就行了,妄動是會死人的。”
楊天寧只是傻笑不說話,旁邊的一個小孩卻哂笑道:“陸叔這話好似娃娃說的,打仗不死人,那還叫打仗麽?女真韃子也是人,我插他一刀也流血,他插我一刀也一樣,大家各憑本事,看誰殺誰嘍。”
陸謙笑著提起他來,道:“走,我帶你們去見少宰。”
楊天寧泥鰍一般掙脫開來,竟然十分矯捷,陸謙神色一動,這孩子有點身手。
“嘿嘿,陸叔,不是天寧不想去見義父,這宋製使正在攻城,我們的任務就是清楚周圍的奸細探子,仗還沒打完沒有軍令哪能輕易撤退。陸叔可先行去和義父知會一聲此間情況,仗打完了我們自然尋得到你們。”說完模仿斑鳩,清脆的叫聲之後,一群小探子匍匐在地上,轉眼消失不見。
饒是陸謙也不禁頭皮發麻,這些小東西,來無影去無蹤,好像融入到了這一方水土中。小小年紀給了他們最好的偽裝,就是被人發現也不會起疑心,他們卻都熟知用何種手法,攻擊什麽地方才能治你於死地。
他翻身上馬,拍了拍鬃毛,快馬趕回河邊。除了幾十個放哨的,河邊早就是鼾聲如雷,楊霖困累至極,睡得又死又沉。
陸謙料定宋江的人打臨河小城沒有任何問題,便坐在楊霖身邊,啃著乾糧等他多睡一會。
拄著刀望著奔流的河水,陸謙心裡百感交集,自古大將領兵在外,被朝中構陷而死,無非是留下一世英名,供後人唏噓感歎。
當年安史之亂,唐玄宗李隆基聽信太監邊令誠的讒言,在潼關萬軍陣前殺封常清、高仙芝,可惜兩位名將縱橫戎馬一生,臨了窩窩囊囊死在太監手裡,讓潼關無數將士落淚喊冤。
如今女真韃子的兵禍不如當年的安祿山,但是少宰的境遇何其相似,他看了看抱著石頭睡得正香的楊霖,突然一笑,心中暗道:少宰他可不是封常清和高仙芝呐,梁師成你要倒大霉了。
如今自己這些人從幽燕奔襲千裡,來到汴梁,少宰仍要先滅女真再入城,渾然沒有把汴梁城內一群宵小看在眼裡,才是真的英雄氣度,比引頸受戮的高仙芝、封常清強多了。
落日的余暉映照著天邊的紅彤色的晚霞,突然地面的小石子微微顫動,楊霖還有許多將士從睡夢中驚醒,摸起身邊的兵刃:“韃子來了?”
陸謙搖了搖頭,道:“少宰勿慌,我已經看過了,是宋江來了。”
楊霖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擰腰舒臂,若非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修習道家養生法門,自己這一遭非得有幾個月養不回來。如今雖然也是累的渾身酸痛,但是楊霖心中有數,只需靜養半個月左右,就能恢復如初。
遠處的人馬慢慢靠近,陸謙忙著安撫諸將士,聽到來的是自己人,這些將士心中尚存疑慮。自己這些人來汴梁可是來清君側來了,自己人也未必可靠啊。
吳璘更是悄悄靠近楊霖,隨時準備廝殺,易州當時的衝動早就平複下來,現在眾人心中難免心還惴惴,吳璘也是如此。畢竟跟著少宰要做的,不是一般的事,清君之側說來好聽,其實就是宮變,嚴格來說算是造反的一種,就看少宰將來成了事如何自處了。
為首的幾匹戰馬,卷動著滾滾塵土來到河邊,其中一個魁偉的漢子舉著手遮陽,瞧見了楊霖,興衝衝地道:“哥哥,俺看見了,少宰就在那裡。”
翻身下馬,眼含熱淚,宋江黑乎乎的矮胖身影一如昨日,再見楊霖卻差點認不出來。
少宰胡茬青青,滿面塵灰,頭髮攪在一塊,好像是個野人一般。宋江什麽時候見過這種楊霖,他見到過得都是大權在握,睥睨豪雄的年輕少宰,當朝一品大員。
“少宰。”宋江扶著他道:“你可算是回來了。”
楊霖咧著嘴一笑:“公明,這些日子提心吊膽滋味不好受吧,我們弟兄不是吃醃臢氣的人,不管誰要害我們,我回來了汴梁,就是他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