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昭德坊,恍若隔世。
走到熟悉的庭院內,卻有一種久違的敢接,這一次楊霖出去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實在是太累了。
院子內,一個肥大的身影站在那裡,楊通第一次不加掩飾地在兒子面前放聲大笑,這笑聲乾雲,意氣豪雄。
幾個叔父也都一臉欣慰地看著自己,楊霖這才收起了一直繃緊的沉靜臉色,走到楊通跟前,搖了搖頭道:“爹,好累啊。”
往楊通的肩膀上一靠,楊霖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竟然就這麽睡著了。
從幽燕奔襲回來,和女真韃子血戰一天,提兵進汴梁一夜未合眼...
便是鐵人,也有困乏的時候...
楊霖睡了,汴梁城內卻是風雲變幻,一隊隊的騎兵奔馳在街道上,無數的百姓從自家的窗台門縫往外觀瞧。
小蔡學士的大門外,第一次門可羅雀,很快一對精騎趕到,掄動著鐵錘也似的拳頭,砸的砰砰響。
門子在裡面頂著門,死也不肯放開,領隊的花榮大喝一聲:“都讓開!”
軍漢們一一閃開,只見花榮擰了擰護腕,雙臂聚力搬起門口的石獅子,奮力一扔,大門頓時被砸開。
此時的石獅子,遠沒有後世那麽大,因為有禁製在,亂用尺寸是要量刑的。
一眾軍漢破門而入,先將眾多門子一頓痛毆,然後罵罵咧咧進了內院。
蔡攸窮奢極欲,他的府邸比之昭德坊不差毫分,奢靡處猶有過之。
無數的滿頭珠翠、身穿綾羅的美人驚叫亂竄,雞飛狗跳。
花榮不耐煩地道:“若不是知道這是蔡府,俺還以為進了女兒國。”
一群人揪著一個老都管帶路,衝到蔡攸的臥房,只見這廝正嚇得雙腿發軟,地上一灘黃色的尿跡,腥臭難聞。
花榮皺著眉頭,罵道:“狗官,你的死期到了。”
蔡攸色厲內荏,尖叫道:“大膽,我爹乃是..”
“你爹也被少宰擼了,趕緊乖乖換條褲子,還等著凌遲你呢。”花榮不耐煩地說道。
蔡攸這時已經是六神無主,腦子裡也不過是在想誰能救自己,曾經依仗的三大靠山,讓他無往不利。
趙佶、蔡京、梁師成...
可以說蔡攸在大宋的朝堂,是最有背景的人了,他是端王府的老人,趙佶還沒當皇帝時,這廝就跟著趙佶吃喝嫖賭...
他又是蔡京的長子,更要命的是,他還是梁師成的心腹。
正是因為如此,才養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了大名府還不忘勒索一把。
花榮揮了揮手,幾個軍漢上前,架住已經站不起來的蔡攸,拖出了臥房。
“別讓他自盡。”花榮不放心,回頭囑咐道。
蔡攸一想到凌遲的可怕,突然生出了自盡的想法,但是他哪有這個勇氣,只能是如同一個木偶一般,被人拽出了宅子。
蔡攸被抓了!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原來宮變的楊少宰,連蔡太師的面子都不給了。
汴梁城一時間風聲鶴唳,許多當朝一品的高官,也鋃鐺入獄,據說還要砍頭。那些名字,隨便說出一個來,都是汴梁城的巨擘,廟堂上的柱石。
眾人這才發現,天真的變了,大宋不再是那個刑不上士大夫的大宋了。
大宋承五代亂世之後,太祖趙匡胤得國於孤兒寡母之手,不甚光彩。立國之時,遍地都是強藩,宋廷不敢有大的興革,將五代末世所有混亂的政治制度幾乎全盤繼承了下來。
而又要防范其他人學陳橋兵變的劇本,再來一個黃袍加身。所以刻意扶植五代時做小伏低,只是看武人臉色行事的文臣士大夫階層,用以壓製武夫輩,加恩之厚,百世莫及。
長期下來,冗官的絕症養了出來,但凡士大夫,總有名目繁多的服官之途,又官祿極厚。士大夫們拿著公使錢悠遊終日,卻沒想到他們在日複一日的消耗著大宋的元氣!
就如同不加修剪的枝葉,會瘋長而影響本體,現在就是要修剪一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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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的內室當中,安氣凝神的香煙繚繞,蔡京頭纏藥布,再戴一頂風帽,身擁重裘。斜斜靠在榻上,老態龍鍾,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原來環繞在他身邊的姬妾侍女,這個時侯都被趕了出去。
看著眼前的楊戩,蔡京沉聲道:“楊大官,文淵他何在,為何不來見我。”
“太師,楊少宰已經回府了,許是還沒得空。”楊戩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怠慢。
蔡京卻從中聽出了一絲的哂笑,走到他這一步,無時無刻不在操弄人心,如何聽不出楊戩話裡的一絲得意。
“文淵他糊塗啊,如此一來,我大宋豈不是亂了?”蔡京扶著額頭,勉力坐直了身子,道:“官家可還好?”
蔡京的院子,第一時間就被團團圍住,大亂當夜,無數人想要來蔡府問計,卻一個也進不來。蔡府的人也出不去,相當於斷掉了蔡京一系的大腦和四肢的聯系。
楊戩舒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好叫太師知道,太上皇已經退位讓賢,如今的聖人是原越王殿下。”
蔡京突然劇烈地咳嗦起來,楊戩給他遞了杯茶水,等到他平複一些之後,繼續說道:“梁師成禍亂朝綱, 已經伏誅。太師您多少也有些過失,女真南下,殺人無算,令郎難辭其咎。官家震怒之下,已經下旨免去您的相位。”
蔡京反而平靜下來,問道:“楊大官可否帶個話,幫老朽邀文淵再見一面。”
楊戩幫他墊好枕頭,端了杯茶水,難為他一把年紀,做起這些伺候人的活,竟然比蔡京的那些侍妾還熟稔。
“太師呐,楊少宰的意思是,您年紀大了,可能經受不起令郎的事,是不是可以去杭州,頤養天年了?”
“我兒?”
“蔡攸喪師辱國,禍及河北,致使生靈塗炭,官家下旨,凌遲處死。”
砰地一聲,蔡京把桌上的茶杯推在地上,雙目圓瞪,哪還有一點風燭殘年的樣子。
“文淵,要捅破大宋的天麽!”
楊戩眼皮一垂,冷聲道:“已經捅破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