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黑暗像是一張巨大的幕布,將整個世界都裹在其中,隻有其上的縫隙,將外界的光亮,匯成點點星光灑落。
黃浦江邊,一家沿岸修建的餐廳,王伯約坐在放置在護岸上的小圓桌前,借著昏暗的煤油燈,小口品著葡萄酒。
聽著江面上的輪船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轟鳴,他怔怔的看著這隻有在影視劇裡才能看到的舊上海,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信息時代以及蒸汽時代,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
距離穿越之初,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許久,但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仍源源不斷的湧入王伯約的腦海,像是一台無法中斷的信息接收終端。
穿越之前的王伯約,本是在天朝土地出生的民國人,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牽連,以華工的身份加入協約國陣營,前往歐洲戰場。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他父親便留在了歐洲,並在法國皮卡第地區定居下來,幾乎忘記了,他在遙遠的東方還有一個家,而王伯約也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父親。
直到王伯約七歲那年,由於軍閥混戰,他們家受到牽連,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王伯約,在父親的一位法國朋友努力幫助下,這才來到了遙遠的西歐,父子得以重聚。
後來的王伯約,便留在了法國的土地上,學習文化知識,長大後,成為一艘遊輪的員工,穿行在茫茫大海之上。
也正是因為這份工作,為了面對船上各個國家不同的客人,在法國長大的他,不僅掌握了中文和法語,同時學會了英語,德語,以及日語。
他的勤奮好學讓他的形象在人們眼中得到改觀,哪怕身為華人,也得到了同事們的尊敬。
穿越前的王伯約一直都認為,如果不出意外,他也會像父親那樣,在歐洲的某個角落定居下來,娶一個當地的外國女孩,生一個白白胖胖的混小子,平靜的渡過此生。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
之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遭逢了一系列變故,最終在一個月前來到上海灘,這片生養他的故土,直到王伯約穿越……
王伯約的這段記憶到此為止。
因為就在這時候,一陣香風襲來。
王伯約抬頭一看,就見到,在自己的對面,此時一個著裝時髦,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已經在那裡坐下,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抓著桌上的葡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女孩微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錢,居然敢在這樣的大飯館吃飯。”
看著那張俏麗的面容,王伯約不免有些發怔……他不認識這個女孩,但這張臉卻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
“你是……”王伯約遲疑。
女孩俏皮的眨了眨眼:“這麽快就不認得我了,半小時之前,咱們都還在一起呢!”
“半小時之前?”王伯約想了想,臉色猛地變了。
半小時之前,他隻跟一個人在一起,就是那個二話不說直接捅了他兩次的神秘人……
“你你你……”王伯約指著女孩,‘你’了好幾下,愣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女孩嘴角掛上些許不滿:“怎麽?難不成我還非得粘上絡腮胡,你才能認得出我?”
這哪是長個絡腮胡能彌補的差距啊?除了身高和聲音外,這人前後簡直就是兩個模樣……
不,兩個性別!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好半晌,王伯約才順過氣來,
將問題拋出。 女孩笑了笑:“易容術,你聽過沒有?”
這簡直就是換臉術!王伯約心裡默默吐槽,亞洲三大邪術發源地究竟在哪已經實錘了,不……比起前輩們的易容術,三大邪術都弱爆了好吧?
女孩伸出芊芊細手:“重新認識一下吧,祝熙童。”
“我叫王伯約,”王伯約伸出手,輕輕的握了下這隻冰涼柔嫩的小手。
祝熙童拿起酒杯抿了一下,說:“其實,我剛才委托兄弟們調查了一下,洪門裡確實有人接到命令,要去接觸日本高層,想來這個人,就是你吧。”
聽到這番話,王伯約頓時警惕起來。
其實早在黃昏時,兩人剛從日本人的重重包圍逃出生天時,王伯約隱約有種猜測,祝熙童並未相信他的話,至少沒有完全相信。
直到這時,祝熙童拿這樣的話來試探,才令王伯約確信這一點。
穿越前的王伯約究竟是不是洪門中人,恐怕沒人比這個穿越繼任者更清楚的了,顯然,這小妮子是在套他的話呢!
王伯約略微思索,旋即苦笑:“祝小姐,您別拿我開玩笑了,是,我承認,我確實跟洪門有所淵源,但並非洪門中人……至少,我並非你口中的那個人,興許隻是巧合吧?”
祝熙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麽王先生,你下午說的那番話,就是騙我咯?”
“咳,我可沒騙你,”王伯約苦笑:“其實,我不是大陸的洪門中人,其實在美利堅,有個‘致公堂’,你應該聽說過吧?”
王伯約默默腹誹,反正自己也沒說自己是致公堂的人,反正意思到了就行,為了自己的小命,這時候,也隻能把這個鍋往海外推了。
“喲,沒想到你還是僑民啊?”祝熙童有些意外,也沒注意到王伯約語言中的漏洞。
王伯約謙虛的笑了笑,祝熙童繼續問:“你不好好的待在海外,怎麽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往國內跑啊?”
王伯約沉吟片刻,謹慎的瞎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我呢?七尺男兒當建不世之功,恰逢亂世,我也想盡我的些許綿薄之力,為祖國做出點貢獻。”
“做貢獻?”祝熙童好奇:“那你這次回國,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任務……方便透露嗎?”
“任務?不不不,沒有任務,這些純粹是身為愛國人士的我,做出的自主行為。”
“自主行為?”祝熙童愈發好奇了:“那你想怎麽做?”
王伯約輕歎一聲:“其實,我是從美利堅偷偷跑回來的……本來按照計劃,我是想著,以我這身外語知識,混進日本高層,在爭取得到日本人的信任之後,就施行刺殺, 也算是為國為民,除去幾個禍害。”
“哈?刺殺?”祝熙童忍不住笑出聲來:“抱歉,無意冒犯,隻是……我還是很想問,就憑你?你這不是趕著趟的去送死嗎?”
可不是嘛?這樣做還真是去送死,就憑他王伯約是個戰五渣。
王伯約也沒有這樣的思想覺悟,可以拋棄生命去為國為民,更別說這樣做有很大概率會陷入另一個無限死亡循環,他這樣說,不過是想要打消祝熙童最後對他的防備而已。
王伯約恰當的擠出幾分悲痛,就著話頭往下走:
“是啊,現在想想,我這確實是送死啊,還好你祝小姐及時製止了我,否則到時候後悔了都沒地哭去……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不玩這些虛的了,反正為國鬥爭的道路不僅這一條!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不也是一條路嗎?”
王伯約內心松了口氣,想來隻要這樣,自己應該能糊弄過去,這件事,也就能徹底的了解了……
隻要這件事情過去了,王伯約發誓,自己一定要遠遠的離開,往不被戰火覆蓋的美洲跑,拿著這幾年積攢的工資,做點小本生意,說不定身為穿越者的他就是下一個巴菲特,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其實,這才該是一個穿越者該有的正常想法。
“去戰場?”祝熙童先是瞪大雙眼,旋即將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你不能去戰場!”
“啊?為什麽?”王伯約愣住。
祝熙童直勾勾的盯著王伯約:“其實,我們很需要一個潛藏在日本高層的情報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