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被夕陽染紅,遠方的霞雲仿佛濺滿鮮血,那血紅的陽光灑在清冷的街道,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看著入眼處的一切,王伯約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他明明記得,就在幾分鍾之前,他的眼前還是液晶顯示屏,上面的圖案是依照甲方要求一毫米一毫米挪動了幾百次的設計圖,鍵盤旁邊六七個紅牛和雀巢易拉罐堆積起來的小山仿佛近在眼前,那桶康師傅老壇酸菜牛肉面仿佛還在冒著騰騰熱氣。
可是……
他隻記得,接下來就是心髒猛地悸動,眼前一黑,腦袋裡仿佛被人用棍子狠狠攪動,一陣天旋地轉……
當王伯約再次睜開眼睛,那張看得想吐的設計圖,以及泡麵,那些熟悉的一切,俱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寂靜且奇怪的街道,兩邊的建築,全是上世紀前葉才會存在的古典建築,不土不洋,在血色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恐怖,仿佛不知什麽時候,從某個角落就會鑽出一隻喪屍似的。
王伯約還敏銳的注意到,就在旁邊的一家店鋪,上面的招牌很奇怪,寫的是繁體字,而且這招牌名讓人不知就裡――酒源V。
不僅如此,王伯約總覺得,這條街透著各種詭異,像是缺少了許多東西,可究竟缺了些什麽,他卻看不明白……本該普普通通的街道,卻令他產生了某種身處異域他鄉的既視感。
正在迷迷糊糊之際,一陣熟悉的絞痛,頓時回蕩在腦子裡,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就拿著腦袋去撞牆。
與此同時,一段本不該屬於他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
王伯約,25歲,就在一個月前,剛從英國回到家鄉――1940年的上海灘。
在西歐長大的他,將整個世界的局勢變遷都看在了眼裡。
1939年9月,德國與蘇聯兩面瓜分波蘭,僅用了一個月,波蘭便全境淪陷,第二次世界大戰由此爆發。
1940年,德軍來勢洶洶,勢不可擋,王伯約曾在倫敦碼頭,親眼見到無數狼狽不堪的英法聯軍士兵,自敦刻爾克逃亡而來。
看著以往所向披靡的英法聯軍如土雞瓦狗一般一觸即潰,王伯約自此就明白了,這場戰爭的最後勝者,一定是軸心國。
在回到祖國後,王伯約就開始思考自己的將來。
俗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如所有小老百姓,王伯約並沒有宏偉的志向,自小便在異域他鄉長大的他,對家國天下的概念,也沒有常人那麽深刻。
於是,為了將來的飛黃騰達,為了站在‘勝利者’的一方,王伯約決定為日本人工作,以圖在戰爭結束後,能夠得到稍微體面的社會地位。
有了這個想法,王伯約便決定付諸實踐,他約見了汪偽政府官員,想請他作為引薦,依靠自己的多門外語知識,在日本駐上海領事館謀個一官半職。
當這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裡,王伯約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賣國當漢殲?扯淡呢吧?”
但很快,王伯約明白了一件更扯淡的事。
因為這記憶並不屬於他。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
“也就是說,我這是穿越了?”王伯約看著街道兩邊的古典建築,以及旁邊店鋪的招牌,頓時明悟了。
那塊‘酒源V’的招牌,不應該從左往右念,而應該從右往左念,就是‘廣源酒鋪’,因為這裡是1940年的上海灘,
人們的閱讀習慣還沒有改變。 周圍的一切,細節都是如此真實,他能感受到刺目的夕陽,也能感受到清冷街道的微風拂面,他順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確定這些都不是白日做夢。
穿越了,穿越了,穿越了……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王伯約失神的跌坐在地,口中喃喃有詞:
“我……今天才領的工資……花不出去了……”
“那豈不是說……我白幹了一個月?”
面對‘穿越’的既定事實,王伯約並沒有如其他同行那樣,矯情老半天也不能接受,最主要的原因是,另外一段記憶,這時候也湧入腦海,讓他一時間沒心思去想別的什麽。
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約見了汪偽政府的官員作為引薦人,並與日軍某軍官,三人坐在咖啡館內詳談。
隻是這次交談並非一帆風順……問題當然不在於雙方的交流,而是出自第三方。
就在三人剛離開咖啡館,剛剛踏出門檻,準備上車的時候,汪偽政府官員被神秘人槍殺身亡。
而且是一擊致命!開槍的,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專業殺手。
最令王伯約咬牙切齒的就是,在汪偽政府官員被槍殺之後,那日本人不講義氣,二話不說,直接就鑽上車跑了,留下他獨自一人面對危險。
驚慌失措之下,王伯約倉皇逃命,便逃到了這個鬼地方。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殺手出現了,對方從身後悄然接近,捂住了他的口鼻,然後……一刀封喉!
想到此處,王伯約不禁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脖頸,隻是很快,王伯約又一次意識到不對。
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甚至將手拿下來的時候,手上也沒有沾上一丁點血跡。
“咦?我……我死了?可我沒死啊?這……這是怎麽回事?”
王伯約一臉懵逼,他茫然失措的呆在原地,旋即轉身向後看去。
然後……
他更懵了。
因為,他看到一個西裝革履,臉藏在帽簷陰影下的身影,就站在他三步開外。
而且,這個人,右手抓著一張絲帕,左手還抓著一把匕首,作出一副躡手躡腳悄悄接近的姿態。
王伯約看到了他,這人顯然也看到了王伯約,更是發現,自己偷襲的計劃落空。
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的僵在了原地。
“你!”
王伯約頓時明白了什麽,記得美利堅有一部恐怖電影,叫《死神來了》,難道自己跟這系列電影裡的主角一樣,能看到即將到來的死亡的能力?
一想到此處,王伯約再也顧不得其他,驚駭得轉身就跑,口中更是大叫:“救命啊!有人要殺……”
話還沒說完,王伯約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就在自己的肺部,一柄利刃自胸前穿刺而出。
一陣難以言喻的窒息感頓時襲來,就像是有一隻大手,伸進了他的身體,掐住了他的氣管。
他跌倒在地,垂死掙扎著,絕望的,惡狠狠的盯著那個神秘人離開的背影。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不僅剛領了工資還沒花就穿越了,而且才穿越了兩分鍾,就掛了……而且死前,還是個漢殲……扯淡!”
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強烈怨念,王伯約死不瞑目!
黑暗……眼前黑暗的世界,一片死寂。
“不對……我還能呼吸,我,我還活著?”
王伯約猛地睜開雙眼,當他清醒過來時,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王伯約匆匆摸了摸胸口,身上沒有血如泉湧的傷口,更沒有那陣要命的窒息感,仿佛剛才的那一切,隻是個噩夢。
但,天邊殘陽如血,前方的街道空無一人,身旁‘廣源酒鋪’的招牌,熟悉且陌生,仿佛昭示著,剛才的那一切,不止是夢。
“這……這是怎麽回事?”
王伯約猛地轉過頭去。
他看到,就在自己身後的拐角處,一道西裝革履的身影,正徑自向他走來。
他的左手扶在腰間,像是握著什麽東西。
王伯約瞳孔猛地一縮,因為他看到了,在神秘人黑色風衣的掩蓋下,有一縷金屬特有的光澤,在如血似的夕陽下,輕輕閃爍著。
他仿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這個人,正是一刀封喉,插破心肺,兩次將他斃於刀下的人,王伯約絕對不會認錯,這人就是化成灰,他也記得。
……可事實是,王伯約還活著。
他敢確信,這一切,絕對不是夢。
可是,如果不是夢,又會是什麽?
還有,這個想殺他的人,又會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