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麻子最近過的很爽，要說好，其實也沒多好，不過是有飯吃，管飽，還不用乾活。

　　這麽說，其實是容易有誤會的，畢竟，王大麻子的這種日子，是刀頭舔血的營生，不知道還能爽幾天，也不知道到了怎麽收場。

　　他很早就不再去思考以後的日子了，用後世的說法，他這樣才是真正的活在當下。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自家的地，早就沒了。據說自己的太爺爺還是有地的，不過，某天就被拿走了，不需要什麽理由。

　　沒有地，就沒了活路，要麽流落街頭，要麽當人家的奴隸。自己也當了二十多年的奴隸，可突然有一天，自己連當奴隸的資格都沒有了。乾活的時候，被砸傷了腿，主人家嫌麻煩，直接將他扔到了野外。

　　如果不是楊安兒，他現在也不過就是一抔黃土，幾根枯骨。

　　跟了楊帥，反他娘的，殺了那些欺負人的狗官，狗財主。大家夥都盼著他能帶大家打下一個大大的地盤，登基當個皇帝，然後大家夥一起當個王爺、將軍什麽的，過上好日子。

　　可楊帥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整天就是招安，招安的。結果，人家官府還反悔了，不願意招安了！

　　反正都是沒活路，誰還怕誰?王大麻子心裡狠狠的想到。

　　看著前面安靜的營寨，王大麻子勒住馬，喝了口酒，大喝一聲:“去幾個人，去試試他們！“

　　隨即從隊伍裡，出來幾個膽子大，騎術好的，先是在自家陣前來回的奔跑，引得自家的隊伍興奮的嗷嗷直叫。

　　然後不斷有人加入到這些人之中，最後大約三十多人突然打馬朝車陣衝了過來，一邊衝一邊哇哇怪叫。

　　這些人就是來試探的，敵人有什麽武器，隊伍膽色如何，訓練的如何等等，通過這樣一輪試探性的衝鋒，都會了解個大概。

　　很多缺乏訓練和膽色的隊伍，這樣一輪衝鋒下來，就潰敗的，也不在少數。

　　趙振看了看周圍的士兵，有些人被這些不要命衝過來的一群人，還有他們古怪的嚎叫和舉動嚇得打哆嗦。

　　第一次上戰場，不可能不緊張。人是情緒的動物，戰場時情緒的放大器，生與死之間的遊走，對於這些少年來說，還是略顯沉重。

　　但是，這個過程是他們必須去承受的，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趙振知道，一支部隊，不管訓練多麽過硬，上戰場都是會緊張，動作會走樣。新兵，老兵，都差不多。只不過，老兵有戰場經驗，能夠很快把狀態調整到相對正常的范圍。

　　趙振對虎子打了個眼色，讓他穩住隊伍，然後自己伸手向親兵要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點點頭:“不錯，好茶！“，這是他作為將領，必須要做的事情，那就是鎮定。戰場是高度緊張的環境，將領一點點的情緒，都會影響周圍的人，進而影響整個隊伍的士氣。一個鎮定的將領，對於跟隨他戰鬥的戰士來說，就意味著更多勝利的可能，更多活命的可能，也更讓人安心。

　　虎子在車陣來回走動，大聲喊著“穩住“，提醒大家回想訓練的動作要領。

　　大家看到家主鎮定自若，慢慢的也就安心下來。只要心不亂，平時操練的效果，就顯現了出來。

　　此時，整個車陣裡，一片安靜，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戰位穩穩的守著，等候命令。

　　那群人很快就來到距離車陣30步左右的距離，他們沒有減速，更沒有停下，只是立刻在這個距離繞著車陣開始轉圈。

　　但是，他們沒有得到任何他們期望的膽怯，顫抖，衝動或者潰敗。他們只是看到一個個戰士，還有他們冷靜的眼神。

　　整個車陣鴉雀無聲。

　　試探的人沒有試探出任何結果，轉了一圈以後，就咿哩哇啦的又衝了回去。

　　“報告，”試探的那群人中的一個，對著王大麻子大聲說道:“沒有任何動靜！”

　　王大麻子又喝了一口酒，罵道:“特麽的，見鬼了?！”

　　在他的印象裡，在這登州地面上，沒有人能對這樣的試探，無動於衷！

　　這樣的軍隊，要麽，就是一群連危險都不知道的二傻子，要麽就是強的嚇死人的強軍。

　　當年金人對嶽飛嶽爺爺的嶽家軍，有一個很著名的評價，叫做“憾山易，撼嶽家軍難”！

　　憾者，動搖也。

　　一個軍隊可能人數不如你，武力不如你，但是，他們又鋼鐵般的紀律和意志力，這樣的軍隊，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話又說回來，人性都是軟弱和懶散的，要在戰場上獲得紀律性和意志力，沒有訓練，行嗎?有了這麽強大的訓練，難道武力值真的會差嗎……

　　“這他娘的還遇到硬茬子了?”，王大麻子有點鬱悶了，只聽說最近登州地面的官兵已經基本上被打殘了，所以知府找了幾支團練出來裝裝樣子，沒聽說有這麽強的軍隊來了啊。

　　要說金軍也不是沒有能打的，像完顏陳和尚，胡沙虎這些，可人家都在西邊和南邊，對付蒙古人和南宋呢。

　　團練?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據說， 棲霞那邊的有些團練，還偷偷送錢，送女人給勢力大的隊伍，求包養，求關照啊。

　　到底是什麽人，難道真是邊軍的女真親衛來了，要是他們，咱們立馬走人！

　　想到這裡，王大麻子叫了一個嗓門大的弟兄，跟他說:“去，問問是哪路神仙！”

　　“對面的兄弟……你們是那個道上的……我們當家的說了，不殺無名之輩……”

　　“都特麽什麽亂七八糟的，真當自己是英雄豪傑什麽的……去，把大旗打起來！”趙振聽到來的這人一通亂吼，懶得搭理，直接讓親兵把旗子豎了起來。

　　嘩啦一聲，兩面旗幟豎了起來，一面上書“玉泉”，乃是軍旗，另一面則是一個大大的“趙”字，乃是帥旗。

　　看到旗子豎了起來，身邊立刻有人跟王大麻子解釋:“……對面是玉泉村的團練，他們的團練使，姓趙……”

　　“裝神弄鬼！娘的，一個破團練，也敢在老子面前拿大！”

　　王大麻子被這個車陣給嚇的不知進退，知道原來團練，不禁心中一陣暴怒。

　　“弟兄們，咱們衝過去，屠了這群孫子，然後回去把玉泉村也給屠了……今天，斬一首級，二兩銀子！”

　　聽到當家的如此慷慨，下面的馬隊和步隊自然更加興奮，嗷嗷亂叫。

　　王大麻子見軍心可用，當即大手一揮:“給我上！”

　　兩千人，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小小的車陣衝了過來！

　　看著這群衝過來的人，趙振一邊瞄準，一邊心中暗道:“記住這旗吧，看到它，你們升天投胎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