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課老師是個剛從體校畢業的大專生,穿著長袖長褲的運動服,整個人看起來瘦巴巴的,好在五官還算清秀。
真正讓舒喚大跌眼鏡的是課上安排的活動,居然就是圍著操場一圈又一圈地慢跑,跑到跑不動為止。
相比於22世紀豐富多彩的課外活動,這裡的體育課單調乏味得讓人窒息。
這麽下去,學生們不會產生心理問題嘛?
舒喚一邊想著,一邊加快速度跑到了蘇達的身旁,周身的其他人普遍氣喘籲籲臉色發白,身體素質差到這種程度也是讓她些微愕然。
“起碼也可以教教我們瑜伽,散打吧。”
蘇達推了一下她的頭:“你要認清現實,這裡的人估計連瑜伽是什麽都不知道,會把你當精神病人看的。”
“等會下課了一起吃飯,我有事和你說。”
“什麽事?”
蘇達更加湊近了她,壓低聲音:“我知道王國棟老婆是誰了,好像是性格很弱勢的一個女人,我們可以從她下手。”
舒喚正打算說什麽,忽然跑在她們前面的一個男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蘇達急中生智地將舒喚一把推開,自己險險地側身避過,才避免了摔在一起的尷尬!
“我去,怎麽回事?昏厥了?”
那個男生身形修長,上身穿著淺藍色的條紋校服,下身則是白色的運動短褲,此時他正露出痛苦萬分的表情。
“我的腿,抽筋了,好痛!”
浩浩蕩蕩的跑步隊伍因為這個意外事故而停了下來,大家紛紛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痛到幾乎扭曲的臉。
“疼啊!”男生不斷地抽著冷氣,身邊的同學們也都束手無策。
“估計是沒做熱身運動導致的。”舒喚小聲對蘇達嘀咕了一句,後者的視線正投向急匆匆趕過來的體育老師。
“放松,放松身體,吸氣。”體育老師關切地在男生身側蹲下,輕聲指導,在很多同學們的眼裡老師的做法一定是經驗豐富正確無誤,而舒喚卻覺得他壓根就束手無策。
連抽筋都不會處理的體育老師,在22世紀會連最下等的從事機械工作的機器人都競爭不過。
不忍心看男生強忍小腿的抽筋之痛,舒喚突然上前抓住那個男生的手,用力一拉,就將他整個人從地面上拉了起來!
周圍的同學都對她的舉動大驚失色!隻有蘇達除外。
“站好,雙腿用力。”
男生臉上的表情終於放松了下來,被痙攣折磨的雙腿像是瞬間恢復了一般,他意外了幾秒,繼而笑著對舒喚連連道謝。
“好了,繼續跑步,不要停。”體育老師見這裡沒他什麽事,為了挽回面子他隻得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中,跑步隊伍又零零散散地開始出發了,蘇達看了舒喚一眼,轉身跟了上去。
“謝謝你,我叫羅子規。”男生毫不吝嗇他的笑容,抖了抖衣服上的塵土,“剛才如果不是你,我真要疼過去了。”
“運動的時候不能用力過猛,要先做熱身,老師從來沒有這樣教過你們嗎?”
羅子規搖頭,讚賞道:“還是外面的人見多識廣,其實這邊的老師,很多都是來自農村,家庭背景不好,或者在市裡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他們不懂的東西多了。”
舒喚覺得他的性子頗為直爽,交流起來也很自在,又問了一句:“那我們班主任,還有胡仁進,他們也是這種情況嗎?”
“王老師我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他老婆是歷史老師,胡老師是三年前從市裡調回來的老師。” 這個消息對舒喚來說很是意外,她起初一直認為胡仁進也是霧嶺鎮土生土長的人呢。
“我們一邊走一邊聊吧。”
舒喚點頭,於是兩人慢慢地並排跑了起來,和前面的大隊伍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三年前,胡仁進從市裡調回了霧嶺高中,當時我們學校還專門為他舉辦了一個歡迎會呢,據說他教學水平很高,他一回來就帶了三個高二的班級。”
“從市裡調到這裡?”舒喚不解,“這裡的條件這麽差,他為什麽願意被調回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其實覺得吧……”
說到這裡,羅子規左顧右盼了一番,像是怕被人聽到似的,然後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覺得他是因為做錯事得罪了市裡學校的領導,有人故意整他的。”
“市裡的條件和待遇比霧嶺高中好一萬倍,而且胡仁進也不是本地人,他都工作十多年了,這種調動對他來說,就像我們學生受處分一樣。”
“不過歡迎會的時候大家都很熱情,很多同學還認為是他愛心大發特意為了學生的學習成績來的,當時我還在讀初中,離這裡很近,所以事情也都多少知道一些,反正我覺得不可能,現在都是認錢的社會,誰會義務獻愛心啊?胡仁進看著也不像是個會到處搞福利的大善人。”
“現在證明了我的想法沒錯了,已經高二了,從高一開始就是他教的物理課,最初我們班的成績還在及格線或者優秀線上,現在已經全部不及格了,偶爾有一兩個及格的人已經很厲害了。”
舒喚臉上的表情漸漸僵硬起來,跑步的速度也減慢了:“那你們高考怎麽辦?”
羅子規停下腳步,神情傷感又落寞,聲音也顯得蒼白無力:“我也不知道。”
“雖然也不想太悲觀,但我們確實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高考這一輪也輸掉了,以後的人生,真的,想想都覺得……”
“我不想成為底層人。”
看著他難過的樣子,舒喚想安慰,但又覺得心中仿佛堵著一口氣,在這個遊戲裡,學生怎麽就成了最弱勢無力的群體了?
難道他們不應該是手握著未來,主宰世界的人嘛?
一股難過夾雜著隱隱憋屈的憤怒感在舒喚的胸腔內流淌著,令她略微胸悶,又覺得燥熱難當。
“你聽說過一句話沒有?”蘇達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盯著羅子規的眼睛,平靜又坦然地道,“物以稀為貴。”
羅子規神情困惑地撓了撓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髮,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紗裙的長發美麗女子,騎著摩托車從他們身邊駛過,捎帶了一陣清香。
路過大隊伍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男生都駐足凝視,就好像這個女子自帶吸引眼球的磁鐵一般。
“哇,好漂亮!”居然是一個女生的讚歎聲。
“是啊,氣質真是好。”
羅子規也回過神來,立刻跟舒喚說:“她就是王老師的老婆,程鈿,是個歷史老師。”
舒喚很快在腦海中把程鈿的形象和王國棟的形象拚合,再摳圖立體化,然而無論她怎麽做,那股詭異的違和感卻怎麽都去除不掉,這兩人放在一起,總有股難以言明的怪異。
“她的教學水平怎麽樣?”
“一般吧,她都是對著課本講的,聽她講課和自己看區別不大。”
“……”
舒喚原本以為歷史是最難教的學科, 歷史老師要通古曉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其它的學科也要稍作了解,才能縱橫結合將課本講透徹,知識面的要求非常嚴格。
聽他這麽一說,舒喚不由得覺得,看來隻要識字比學生多,脾氣比學生暴躁,或者外表足夠迷人,也能勉強當個老師。
“他們都是小孩子,”蘇達端著餐盤在桌對面坐下,“很多事還不懂,不必問他們太多。”
舒喚沒有回答,左手撐住下巴,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別翹二郎腿,臀型會變難看的。”蘇達提醒般地敲了敲筷子,含糊地說,“這裡的飯菜味道還可以,不來一點?”
“不想吃。”想到那些飛蛾,舒喚就有一股任何時候都吃撐了的感覺。
“玩幾天要做正事了,我打算來硬的,你可不許干涉我。或者咱們乾脆分頭行動,你負責明處,我負責暗處”
舒喚無語:“說得像特務行動似的。”
“就是啊,我活這麽大還沒這麽刺激過呢,除了……”話說到一半,蘇達忽然停下了,而後防備似的看了舒喚一眼。
舒喚意識到她的尷尬情緒,連忙裝作沒聽到一樣,識相地將頭轉向一旁的打飯小哥:“你看他好瘦。”
“額,是的,蠻瘦的,你也不胖。”
搞不清楚她在隱瞞什麽,舒喚感覺挺奇妙的,蘇達給她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謹慎小心的個性,想到她昨晚對秦瑞的壓倒性勝利,也大約能夠猜出個所以然。
“晚上有小學生來我家,我要輔導他們,”蘇達喝了一口飲料,“晚自習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