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二樓的候診室裡，此刻沒幾個人，舒喚和唐劍挨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百無聊賴地等著醫院出結果。

　　由於事出突然，唐劍身上沒帶夠拍片的錢，舒喚便慷慨又大義地把昨晚從家裡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錢，盡數給了他。

　　“以後你的飯錢我包了。”唐劍還真是時刻遵守著不能佔女生便宜這個原則。

　　舒喚點頭，笑得和窗外的陽光一般燦爛。

　　唐劍看得略微無語:“這麽開心，你不覺得危險嗎?”

　　“哪裡有危險?”

　　唐劍歎氣:“女生很容易遭遇到危險啊，比如祁彬，他的初心還是愛他女朋友的，最後反而害了她。女生和男生走得太近了，就會存在不安全隱患，我還是不良少年，自控力差，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害了你。”

　　舒喚不動聲色:“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舒喚猶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著措辭，然後壓低了聲音:“咱倆是朋友啊。”

　　唐劍怔了幾秒，隨即一笑:“也對。”

　　“不過坦白說，這家醫院的收費不貴，你的零花錢有點少。”舒喚想了想，又說，“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收費這麽便宜的醫院呢。”

　　聽到這話，唐劍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和懷疑，沉默了幾秒才慢慢問:“市裡的醫院拍片多少錢?”

　　“這個……”舒喚這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兩個時代物價不一樣，自然不能相比。

　　“可能，大概，一萬多吧，我很少去醫院的。”

　　“一萬多?”唐劍吃驚地轉頭看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答案似的。

　　“啊，我……”舒喚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她拘謹地從座位上起身，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引出了這麽個破綻百出的話題，有點引火上身的感覺，若是蘇達，肯定不會做出這麽愚蠢的事吧?

　　“小喚。”

　　舒喚突然不想回答，機械地朝前走，她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

　　“舒喚，”唐劍從身後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濕冷，手指修長而冰涼，“你怎麽了?”

　　隻是碰了下手而已，舒喚就感覺心口猛跳，她掩飾般地甩開手:“你是不是血液循環不好，手這麽冷?”

　　“是啊，我下半身的血液循環不好。”

　　舒喚立刻怒目圓瞪:“你好下流！”

　　唐劍噎了一下，隨即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小喚……”

　　能不能別叫了?任他再叫得千回百轉，也改變不了她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事實，只會令她更加苦惱和煩悶。

　　“我幫你算一下貨幣貶值吧，你剛才說的一萬多拍一個CT片子，就當是一萬元，這裡是70元，相差大約是150倍，考慮到通貨膨脹和貨幣發行量，還有醫療這塊的屬性，我覺得……”說著，唐劍居然真的開始思索起來。

　　舒喚聽得目瞪口呆，大腦裡一片空白。

　　“兩種情況，”得出結果後的唐劍笑得特別好看，眉眼俊俏，帶著點求知的渴望，“一種是小喚你那裡發生了惡性通貨膨脹，再一種就是……”

　　他的笑容收斂了，眼神也變得深邃又憂鬱，這種表情舒喚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

　　“你究竟是什麽人?”她忍不住問。

　　“難道不該我問你?”

　　“……”兩人正對峙著，就是聽到前方領取拍片診斷結果的通知響了，

叫的正是唐劍的名字。　　舒喚拔腿就朝窗口衝去，留下當事人還在原地愣神。

　　“問題不大，隻有肺部有點陰影，腹腔CT完全正常。”

　　唐劍走過來，從舒喚手中拿起了診斷結果，看了會兒，而後一笑:“確實問題不大，不是肺炎就是肺結核，肺癌也有可能，是沒什麽大不了。”

　　舒喚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提醒:“我們是來檢查有沒有蜘蛛的。”

　　“我明白。”

　　“那結果已經證明沒事了，我可以回去了嗎?”唐劍盯著舒喚的眼睛，笑得客氣又生疏。

　　不知道怎麽的，舒喚看著他略微心虛起來，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說什麽，隻得悶悶地開口:“病都是可以治好的，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真的。”

　　走到窗前，陣陣微風吹佛到臉上，帶著隱隱的一股花香，舒喚額頭的碎發被吹起，她不由得出神地看了看外面。

　　“這裡也挺美的。”

　　“你們那邊，醫療技術發達嗎?”過了半響，唐劍問。

　　舒喚轉頭，朝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微風吹過，把他身上特有的那股乾淨清新的味道，又一次帶入了她的鼻腔中。

　　“好香啊，”舒喚情不自禁地湊近了，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地用力嗅起來，“你怎麽這麽香?噴香水了?”

　　行為舉止過於怪異，令唐劍略微錯愕，但又不好躲閃，引來路過的一個推著醫療設備車的女護士疑惑地側目，舒喚還在不自知地繼續聞。

　　“真的好香啊，你噴的什麽香水?胳膊抬起來讓我聞一下。”

　　“別這樣……”唐劍邊躲閃邊否認，動作僵硬滑稽，“我哪來的香水啊，我可是男生。”

　　“真的很香啊。”舒喚索性踮起腳，把鼻子湊近了他的脖頸，深吸一口氣，完後還無限回味的樣子，周圍的人都意外地看著他們，隨後不約而同地輕聲低笑，唐劍的神色變得尷尬又害羞，臉都紅了。

　　坐在窗口後面的老醫生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嘖嘖”兩聲:“現在的孩子啊……”

　　手機驀然響起，唐劍接起了，那邊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劍哥，你在哪裡?嚴華肚子很疼，感覺……他快不行了！你快來啊！”

　　唐劍緊張地皺眉:“你們在哪兒?”

　　“我們在校醫室，醫生說是痙攣，他已經快疼暈過去了。”

　　“會不會是闌尾炎?”唐劍轉頭看了一眼舒喚，又急忙說，“我現在在中心醫院，你趕緊打120，把嚴華送到醫院來。”

　　“好，好的。”

　　電話掛斷後，唐劍一刻也沒有停留，轉身就朝著醫院的急診室跑去，把舒喚怔怔地丟在原地。

　　呆了半天，居然收到他的短信:“喝點酒去，能讓你六根清淨。”

　　舒喚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自己究竟何時對他表現出了六根不淨，隻得一個人悻悻地離開醫院。

　　走到學校的時候已是晚上，距離晚自習下課時間只剩下不到十分鍾，舒喚想去見見王國棟，畢竟他是遊戲攻略裡指定的關鍵人物。

　　至少他表面上還是挺和善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剛進辦公室，王國棟對她劈頭蓋臉地就問:“聽說你談戀愛了?淑壞。”

　　“還經常逃闊。”

　　“啊?”舒喚不明所以，“和誰?”

　　怎麽可能，她談個戀愛怎麽別人還比她先知道啊?那些人也太敏銳了吧……

　　“兩個男生啊，女孩子怎麽不曉得自尊自愛咧?”

　　舒喚呆呆地望著茶幾上的杯子，都忘了該怎麽反應，這個時候，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了，門外的走廊裡嘈雜喧嘩了一會兒，很快又恢復了安靜。

　　“高中生是不能談戀愛的，這是學校的規矩，你既然來了，就必須尊重規矩，否則是要受懲罰的。”

　　“王老師，”舒喚忽然覺得心裡的負擔輕了不少，“是誰告訴你說我在談戀愛的?”

　　“你管是誰咧，說的是事實啊。”

　　“我沒有。”舒喚直視著他的眼睛，

　　王國棟把椅子轉了個方向:“我跟你講個故事。”

　　“以前我們高中也有談戀愛的，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成績很好的男生，他爸爸是做餐飲的，家裡很有錢，但他後來和班上一個女生談戀愛，最後兩人都沒有參加高考，前途都葬送了。”

　　舒喚沒想到他會直接用祁彬的事件來舉列，還用的是十分輕描淡寫的語氣，臉上連最起碼的愧疚和傷感都沒有。

　　此刻她突然想冷笑，終於有些明白了蘇達對她說過的話。

　　“他們為什麽沒有參加高考?”她產生了一種想法，那就是看王國棟究竟會如何掩蓋扭曲事實，她想體驗體驗人心到底能黑到什麽程度。

　　“那是他們做出的選擇，高三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隻能勸說，不能強迫。”

　　“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在一起了嗎?”

　　“沒有，分手了。”王國棟回答得乾脆利落，仿佛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說辭。

　　這個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雨，雨聲敲打窗戶的聲音清脆又沉重，光聽聲音都能感覺得到一股寒意。

　　初夏的雨，帶著一絲春天殘余的冷氣。

　　舒喚低頭看著自己裸露在外的半個手臂，汗毛都因為寒意而根根豎起。

　　“王老師，可我還聽說了另一個版本，說他兩都死了，自殺的。”

　　王國棟的神色裡滿是意外和驚疑:“誰說的?”

　　“老師，你要先告訴我，是誰向你打我的小報告的，我才會告訴你，不然不公平。”舒喚抬起眼睛，神情平靜。

　　王國棟沉默了幾秒，才說:“你還是轉回以前的學校比較活適。”

　　“我也這麽覺得呢。”舒喚笑了。

　　“那行，我會盡快給你辦轉學手續，你可以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