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劍依舊是唐劍,她只是覺得,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就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啊……”歎氣般地低聲喃喃了一句,唐劍神色坦然地觀察著周圍,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
兩人走了一段路程後,忽然樹上掉下來一個東西,險些砸到唐惠然。
唐劍定睛一看,竟然是秦瑞的人頭!
在唐惠然竭力忍耐尖叫和恐懼的時候,他卻蹲下身湊近了人頭,還用手去摸人頭脖頸處的傷口。
“不是蜘蛛乾的。”唐劍把手上沾染的血跡用地上的落葉蹭了蹭,起身看向臉色青白的唐惠然,“你們班有一個連環殺手。”
剛剛目睹了李諾如和洪芳的慘死,現在又撞上斷了頭的秦瑞,縱使唐惠然的心理素質較好,也有點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臉色蒼白,精神恍惚,臉上流淌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在致命的危險和恐慌面前,她都來不及為死去的同伴悲傷,連接悲傷和痛苦的神經似乎在這個時候麻木了。
聯想到胡仁進的屍體,唐劍心裡對舒喚的擔憂又加深了幾分,被蜘蛛殺死和被人類用道具殺死,傷口顯然是不同的,胡仁進和秦瑞都是死於人類之手。還有一隻恐怖的巨大蜘蛛,也正在附近嗜血地進行著殺戮。
“我們回去吧。”唐惠然顫抖地揪住他的衣袖,“我不要繼續這個嚇人的野營了。”
唐劍沒有馬上回答,他眯了眯眼睛,才慢慢地說:“我沒有指南針,剛才為了躲避蜘蛛偏離了原先的方向。”
“可我不想呆在這裡!”唐惠然的恐懼一目了然,此時的她早就沒了往日對他的那種傲慢又冷淡的態度,隻盼著兩人能夠平安回家就好。
如果沒有參加這次野營就好了,或者生病請假,怎麽都好,參加野營就是個致命的錯誤啊!
唐劍怔了怔:“我現在還不能走。”
“你還要找她?都什麽時候了?”唐惠然泄氣地甩開手,“她的命比我的命重要?還是比你自己的命重要?”
“我要遵守承諾啊。”唐劍認真地,“而且你往哪邊走都談不上安全,跟我一起也未必安全。”
“你想怎麽做?”唐惠然警惕地抬起眼睛,“丟下我,自己走?”
“沒這個意思,只是客觀分析一下啊,”唐劍仿佛頭痛似的,無奈起來,“大小姐你總是愛多想。”
“我就是想多了,尤其是對你!”
這種撒嬌又責怪的語調讓唐劍很是為難,雖說他和唐惠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兄妹,可相處了半年多的時間,加上遊戲灌輸的虛假記憶,要說沒有一點手足之情也是不可能的。
何況唐惠然為了自己能夠逃跑,主動吸引蜘蛛的注意,這麽慷慨的付出他不是看不到,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唐惠然在危急時刻表現出的果敢和大義,表明她對自己還是很有感情的。
進入遊戲這麽久的時間,他忽然有點思念真正的家人了。
在2020年一直昏睡不醒的他,是不是正令柯寒杉和卓雅兩人焦急萬分呢?
想到這裡,隱隱的愧疚和不安感慢慢地湧上了心頭。
“必須要快點回去了。”唐劍抬起頭來,目光中折射出一絲鋒芒的堅毅神色。
腳踩在樹枝上的感覺格外清晰鮮明,他很清楚,一旦回去,這種談不上多麽好的感覺就會立馬消失。
就仿佛咯到腳底的石頭都變得親切可愛了,雙腿的麻木和萎縮帶來的恐懼和壓力讓他難受地咬了咬牙。
他明白他必須堅強,因為沒有人替自己堅強,如果內心崩塌了,那就一切都沒有了。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看似被各種關系聯系起來的人們,其實都是社會上獨立的無數個體,某個人慘痛的遭遇,實在很難讓其他人感同身受,大部分人都是出於同情而唏噓兩句。
他的痛苦清清楚楚地擺在這裡,很多人看到了,知道他痛苦,究竟痛得多深他們是切身體會不到的。
他不想被人遺忘,無論是被2020年的朋友們,還是被這個遊戲世界裡遇到的人所遺忘,都會讓他感覺苦痛和不甘心。
人的一生很是短暫迅速,快到很多人只是匆匆露了個臉就成了過眼雲煙,他偶爾也會覺得,作為連正常人都算不上的殘疾人士,企圖讓朋友們記住自己是個難以實現的奢望。
若是舒喚,或者是唐惠然得知自己其實是個殘疾人,光是想象這個畫面他都能被存在的種種可能而擊垮。
他是什麽時候淪落到只能寄希望於人性裡最虛無縹緲的美好品質的?
然而自憐自艾改變不了任何現狀,他除了面對別無選擇。
“哥……”唐惠然喃喃地,“你在想什麽?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女性的直覺總是準得可怕,好在她們自己也不能完全確信。
“沒什麽。”唐劍回答得很快,他轉過頭來衝她勉強地笑了笑,“走吧。”
舒喚捂著不斷流血的胳膊,在樹林中疾速狂奔,而林毅正手持匕首在她身後緊追不舍。
剛才那瞄準心臟的一刀被她訓練有素地避開了,匕首深深刺入了她的左側肩膀,林毅沒有想到她能夠避開,愣了一刻後有點惱羞成怒。
傷口很深,舒喚盡量忽略著疼痛,可無奈影響到了她的奔跑速度,她此時的腦子一片混沌,沒法在短時間內思考出對策。
她從沒親身經歷過像林毅這種窮凶極惡之徒,連思維和判斷力都是扭曲和不正常的,這樣的人還想用語言來感動他無異於癡人說夢。
她也想過,如果她有能力和機會將林毅反殺,她將會經歷一番怎樣的精神洗禮?此後她的心理是否也會變得不正常?
無論怎麽樣,得先想辦法活下來。
在恐懼和緊張的壓力下,舒喚的雙腿在逐漸發軟,她很清楚她支撐不了多久。
能夠感覺到林毅在她身後慢慢接近,身體有點不受控制地發抖,並不完全是因為害怕。
跑了幾步後, 舒喚突然停下腳步,但她沒有轉身,而是在林毅手中的匕首即將刺入她的背後時,猛然一個轉頭,一把雪亮的匕首瞬間閃出,狠狠地劃向林毅的咽喉!
她起初想了很久,要不要使用蘇達事先給與她的護身匕首,畢竟匕首鋒利很容易傷人,但現在顯然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林毅沒有料到她身上也攜帶著匕首,一絲驚訝閃過他的臉,然而他立刻反應過來,抬腳用力地踢向舒喚拿著匕首的手臂,舒喚一個脫手,匕首飛向了半空中!
而下一秒,舒喚就一躍而起,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腳猛踹向他的胸口,這一腳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林毅猝不及防被踹得向後飛出了兩米多的距離,身體撞到後面的一棵樹後才摔了下來,他手中的匕首也摔了出去,而這時舒喚已經將匕首重新抓在手中,並衝上前去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頸!
看著一臉肅殺之氣的舒喚,林毅半臥在地上咳了兩聲,笑得絲毫不膽怯:“沒有想到啊,你居然是個女中豪傑。”
舒喚沉默著,不動手色地輕輕劃動著匕首,她很清楚,只要她稍微一用力,林毅的性命就得交代在這裡。
殺還是不殺?
在追殺她的途中,林毅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憐香惜玉,他是真的,不存在任何憐憫,即使他們還算作同一個遊戲裡的同伴。
胳膊上的傷口由於她的大幅度動作而更多地裂開了,鮮血不斷地流淌,打濕了她的衣袖和胸口,而她此時卻渾然不覺。
“美女動手啊,難道你還在想著該怎麽殺我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