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縣醫院產房內一聲哭聲傳出,在夜晚幽靜的產房內外顯得異常清脆!
“生了,生了,是個千金!”護士抱著一名粉嫩的女嬰走了出來,匆匆給家屬們核對了下。
“是個女孩啊!”
李顓臉上說不出的失望,老大是公職人員,隻能聲一胎,她聲聲念念的想要生個男孫,可惜天不遂人願。
“女孩也是不錯的,現在女孩子更好,以後老了才有人端茶送水。”親家母臉上也有點兒失望,但是嘴上卻如是說道。
蘇水泉默然,對著護士問道,“大人還好嗎?”
“都挺好的,在外面等著,沒那麽快,還有觀察個半個小時。”護士回答之後,然後就返身回轉產房。
李顓沉默,望著產房發愣。片刻之後,轉身離開產房過道。
“嘟……嘟……嘟……嘟……”
“老頭子,生了個女娃!”李顓無精打采的說著。
對面一陣沉默,然後長歎了一口氣。
“女孩啊?我明天帶幾隻小母雞去縣城。”
“嗯,也好!酒缸裡釀的紅酒也可以盛上來了,裝個五六七瓶帶下來,不要帶太多。”
李顓喋喋不休的吩咐著,紅酒是她自己釀的,買了酒曲,尋了個大缸提前幾個月就煮了下缸,密封起來靜待產期。
“知道了!”蘇平掛了電話,電話,輕歎口氣,“哎,五十好幾了,還沒轉正啊,以後抬不起頭來了!”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產房推出一人,周圍的人立刻圍了上去。
護士不滿的招呼道:“讓讓讓讓!”
護士推著產婦,步入病房,叫家屬合力將產婦抬到病床上。
“15號床,你是小三陽,不準用母乳喂養小孩,不準吃公雞!”
“一會兒小孩馬上需要打乙肝疫苗!”
在吩咐了一些諸如產婦及時排尿、每兩個小時給嬰兒換尿布等注意事項之後,護士就離開了。
王琳躺在床上,側望著身旁的女兒,露出笑臉。
“孩子給我看看!”蘇水泉開心的湊了上來,邊喘邊說,嘴巴一張一合的。
他這喘是老毛病了,1996那一年,蘇水泉19歲,那年中專畢業,被分配到彭萊鄉財政所投身國家建設。
剛參加工作就被鄉長派去修路了,天天面朝黃土,粉塵吸入,落下了病根。早期沒有注意,也沒有經濟,待到認真對待的時候已經成了慢性病了。
“小心點,別嚇著了孩子!”王琳護著孩子,嫌棄的說道,“戴上口罩再來!”
蘇水泉烊烊,離著孩子半米遠,看了孩子一眼,便返回床尾的凳子上。
王母眼神閃爍,對著王琳輕聲嘟嚷一句:“哪有不讓自己父親看的道理?”
王琳瞪了王母一眼,“沒你的事,安心做你的外婆就好了。”
王母無奈不做聲,女兒從小被寵壞了,性格就是這麽傲嬌。
李顓看得心裡窩火,自家兒子被人如此嫌棄,哪個做母親的會順心?
隻是今天場合特殊,畢竟王琳剛生產,雖然她體質很好,骨骼也是寬大,渾然沒有剛生產後的虛弱,但是這個場合指責,就會無端招人非語了。
護士推著小推車,拿出一根針管,裡面裝著疫苗,扎了三次,才扎對位置完成疫苗注射。
小孩子早就哭成淚人。
“遭的什麽罪啊?這麽小就被扎了這麽多針!”李顓痛心,就算是女孩,
那也是自己的孫女,“大人不注意,小孩來受罪!” 王琳聽了一臉冰冷,她也不想,可是小三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找上了她,這種事情誰也不願意不是?
悲憤之下,她將怒氣傾瀉到了丈夫身上。
“水泉,泡牛奶去!”
“水泉,給寶寶喂奶!”
“水泉,該換尿布了,看看鐵屎拉乾淨了沒有!”
……
在一聲聲叫喚之中,水泉就像是停不下來的陀螺一般被差使著,忙得喉嚨冒煙。
“15號床,尿尿了沒?登記一下!”
護士冷冰冰的走了進來,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了。
“尿了!”
蘇水泉趕緊匯報道,王琳瞪了他一眼,這事感覺難於啟齒。
護士登記了下時間點後,犯困的走了出去。
蘇水泉一個轉身,卻是發現母親已經不在房間了。
他心裡一驚,這是什麽情況?
趕緊跑出產房,四處尋找了起來。
幽暗的樓梯口,李顓正坐在樓梯上,輕聲的抽泣著,在夜深人靜之際,有點兒滲人。
“阿泉這麽沒用,被一個女人呼來喚去的,辛辛苦苦養大,卻是成了別人的奴才……”
蘇水泉聽得一愣,這是母親內心的話?
話說哪有母親不疼孩子的?在母親眼裡,每個孩子都是寶貝。
蘇水泉輕聲退回產房,沒有打擾李顓。
說實話,他也心堵,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媳婦,兩邊都有意見,夾心餅乾好吃不好做啊。
初為人父,其實他也挺開心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缺陷,沒想到王琳居然不讓他靠近孩子,想要靠近得帶口罩。
想想也挺心酸。
一時之間,他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醫院過道末處,蹲在另外一個樓梯口抹眼淚。
他想了很多,家有悍妻,實屬無奈,誰知道一個人居然可以變化如此之大。
結婚前,她雖然稱不上小鳥依人,倒也是和平民主。
結婚後,各種脾氣就出來了,甚至開始比拚體格。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蘇水泉非常想不通,隻是木已成舟,孩子都有了。
離婚,那是不可能的。
不談結一次婚花費多少,就說女兒出生了,好歹也得負責養大。
再說,他是公職人員,家庭不合,那是會影響仕途的。
想到2005年結婚時的談親,蘇水泉一陣惱火。
“五萬,低於五萬別談!”王家族人代表斬釘截鐵道。
“我們王家好不容易培養了一個本科生,這裡面付出了多少,培養費、首飾錢、衣服錢、糖果錢……等等……”
蘇水泉看著臉色鐵青的父親,他知道家裡沒錢,這樣子讓父親壓力山大。
那個時候,安K縣聘金普遍在6000-8000之間,這五萬確實太高了。
父親出生於五十年代初,排行老六,上面四個姐姐和一個哥哥,身下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可惜弟弟五八那年感冒沒挽救過來。
祖母靠著女兒們的聘金養活一大家子人,終有難以為繼之時,於是他小學三年就輟學砍柴幫忙補貼家用了。
沒有文化,唯一的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就是69那年的征兵,可惜祖母以大兒子幫人建房子摔下成為駝背,家裡沒有勞動力為由,阻止了他的報名。
後來聽說祖母是擔心被派到老山前線,所以才不讓父親去當兵。同村那年出去的幾個,不僅沒有被派前線,而且退伍後都在縣政府擔任一官半職了,最好的做到了副縣長,蘇水泉畢業時也是時常感歎,人生命運其實就是一念之差。
種田,那是父親唯一能選擇的路。
農民,那是社會的底層,能有多少收入?
更何況,父親生養了四個孩子。他是老大,下邊還有三個弟弟妹妹。
他養老四上學費用,老二蘇水金負責老三上學費用,父母再周濟一些,勉強度日。
農民家,哪來的余錢?
“這是賣女兒,不是嫁女兒!”
蘇水泉內心當時發出一陣呐喊,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結婚。
那年他二十八了,放在十年後也許還好,可是在2005年,那已經是十足的大齡青年了,父母也是急白了頭!
望著談判中的背影,蘇水泉覺得成年人的社會,都不容易!
乘著借口出來討論,蘇水泉憤憤不平的說了句:“這婚不結了,這哪裡是嫁女兒?”
“說什麽傻話!”
蘇平丟下話,他覺得兒子終於要結婚了,這是喜事,就是再苦再累,也得談妥!
蘇水泉明白父親的心思, 可是他不想父親太累,沉默,還是沉默。
王家。
“五萬會不會太多了?”王母說道。
“你傻啊,他們家三個兒子,水泉還是老大,現在不多談點,以後吃虧的就是我們女兒。”
王父點了一根煙,他也不是第一次嫁女兒了,經驗豐富。
“再說了,不多要點,房子翻建哪來的錢?”
王母沉默。
談親終是成了,其中的艱辛,或許蘇平的體會最大。
為了湊夠費用,他去找人借了不少,這家五百,那家一千的,借條寫滿了整整一小本,終於把大媳婦張羅著給娶了進來。
希望生活能夠好起來,添個男孫,給蘇家留個香火。
這是蘇平唯一的願望!
婚禮,舉辦了兩次。
農村老家一次,工作的縣城一次。
農村這次婚禮,按照農村習俗,擺滿了貢禮,迎新娘、梳頭成人禮,一連串流程下來,終是完成了最麻煩的環節。請的客人也大多數是親戚朋友、鄰居族人,倒也算是熱鬧,擺了十幾桌。隻是美中不足的是,家裡的那幾間房子顯得頗為老舊。
縣城這次,主要請工作後認識的朋友,男女雙方單位同事,相對來說人少了些,但是層次卻是高了不少。
兩場接連著請,倒是把兩個年輕人給累壞了,幸好蘇水泉酒量還算不錯,沒有在婚禮上出洋相。
小兩口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應該說這段時間還是相當寧靜的。
稱不上傳奇,至少絕大多數普通人的日子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