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便有裡七院的人，來將他們一行人給接上了一輛大巴車。

　王曦依稀記得，這好像就是當初他第一次去裡七院的時候，人家來接他們這批學員所用的那輛車。

　只是現在，環顧四周，空空蕩蕩。

　接機的人，把現在的情況詳細地向趙竹仁匯報了一遍。

　裡七院的位置被暴露，估計是聶烽所為，但現在裡七院抽不出高手去追蹤他，目前正在維修被破壞掉的陣法。人類進化劫走了大約5名學員，只是身份很難確認。之前他們便以此為要挾，提出讓裡院進攻地府，說辭和以前了解到的差不多，說地府心有不軌，妄圖一統陰陽兩界。下面的人並沒有反駁他們，因為這並無意義，對將死之人進行說教，不是裡院的風格。

　事發當時，人類進化衝進裡七院，正好遇上大批學員下課，立刻對他們發起了進攻。

　本來如果這批學員四下逃跑，傷亡不會那麽大。因為裡七院的反擊相當地快，基本上在一分鍾之後，就開始有零散的本部醫師和人類進化開始交戰。而五分鍾之後，便已經開始是一面倒的局面了。

　可奈何這些苗子們個個都悍不畏死，用他們僅會的手段和一些威力不大的符紙與敵人廝殺起來。

　巨大的傷亡，便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裡七院把院內的監控視頻已經調了出來，並發送給了各院。

　他們倒不是為了給自己開脫，說都是學員們太魯莽了在找死。裡七院只是想告訴各院，你們送來的人，都是好樣的。

　人類進化現在大概還有九千左右的成員，遍布在裡七院周圍。

　他們也不管多次向裡院傳遞消息均沒有得到回音代表了什麽。

　不過，從他們的傳話中，裡七院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他們就是一群被洗腦了的神經病，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儼然以一副救世主和殉道者的身份自居。他們承諾，絕對不會傷及平民，因為平民正是他們所需要保護的對象，還聲稱在這點上，他們其實和裡院是完全一樣的。

　人類進化給出了大量詳盡的資料，的確證明在過去，他們也在做著降妖除魔的事情，只不過，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們將那些冤魂厲鬼全都給徹底滅了。至於理由，他們也大方承認了，就是為了讓陽間的靈氣更為充沛，為人類的進化打下基礎。

　石院長在下令將第一批來犯之敵全部燒死之後，雖然很憤怒，但並沒有失去理智。

　現在裡七院正在抓緊時間確定所有人類進化勢力的準確地點，以及想盡一切辦法，盡量營救那五名學員。

　至於裡七院到底想要幹什麽，所有的裡院都明白了。

　能下令用三昧真火燒死如此之多的俘虜，那就說明，裡七院已經震怒到了極點。

　可沒有任何一座裡院，向裡七院問之後會拿人類進化怎麽辦?

　要激怒裡院，人類進化真的是做得不能再對了。

　他們選的，是十座裡院裡面，脾氣最暴躁的裡七院，而殺死的，是從一到十所有裡院的晚輩。

　視頻中那一張張沒有絲毫畏懼的臉龐，明明就什麽都不會，卻還是成群地往上衝，哪怕用拳頭，也要給來犯之敵迎頭痛擊。哪怕用血肉之軀，也要阻擋敵人前進的步伐。

　他們僅僅來到裡七院的時間只有月余，但卻真的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裡七院的人！

　石建泓說了，如果各院同意，他想把這些孩子們全都編入裡七院的編制，撫恤金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這群孩子對得起身上的白袍，對得起胳膊上的臂章。裡七院雖然想罵他們全都是一群蠢蛋，沒有哪個老師這麽教過他們，但既然人不在了，罵不了了，也就只剩下喜歡和認同。

　據說幸存下來的三十多名學員，全部都被石建泓親自毆打了一頓，就連他們自家的任昱潔也沒能逃得過。

　現在，距離人類進化給出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如果時間一到，裡院還沒有對地府發起進攻，那麽在他們手中的五名人質自然不用說，人類進化將會對裡院發起進攻。

　當然了，他們也知道，現在裡七院的大門已經被重新鎖上了，想進去沒那麽容易。

　所以，他們會把如何虐殺這幾名學員的視頻，傳到整個暗影圈子，並且給這些學員的家裡，也都寄一份過去。

　只要你裡七院能忍得住，那就繼續當縮頭烏龜。想出氣?那就來乾！

　然後你們裡院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我們到底說得對不對?

　不管今天我們雙方戰局如何，但請看未來的十年之內，雲南的靈識覺醒的人，絕對要比其他地區高很多！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基本上也就沒什麽懸念了，幾乎和當初陰巫作亂時的套路一模一樣。到處都是遺人的影子，痕跡太重，一眼就看出來了。

　只不過，現在裡院至少搞明白了，為什麽遺人會對將人弄來魂飛魄散如此執著了。

　雖然一時之間，還不能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理清楚，但既然知道，這些事情彼此之間有聯系，那就足夠了。

　至於什麽陰間黑霧，新生魂魄，統統之後再來考慮吧。

　至少現在看來，其實很多事情，遺人也不是完全能掌控的吧?

　你們不是想要看見那麽多人魂飛魄散嗎?好，滿足你。

　這麽做，不是因為被你們遺人牽著鼻子走，中了你們的計。

　而是，我想這麽做。

　尤其是當和你們幹了一仗之後，我們覺得，你們也不過爾爾。

　因為當時，慌的，是你們。

　……

　……

　這是王曦第一次看見醫教部主任曹博，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平頭短發，黑框眼鏡，嘴裡叼的煙，就從來沒有斷過，一根接著一根。他不知道，這個幾乎從來就沒有和學員們打過交道甚至連面都沒怎麽露過的男人，臉上會有著這麽一種落寞和悲傷的表情。他只是倚在一根水泥柱子上，兩隻手踹在洗手衣裡，看著來來回回的人，有人給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他的眼睛，一直在兩個地方來回。

　一個，是大課教室。一個，是晚上的見習場地。

　或許就在昨天，那裡還歡聲笑語，熱熱鬧鬧，講課的罵他們是豬腦子，然後學員們全都顫顫巍巍真的以為是自己笨。實習的時候一個個手忙腳亂，洋相百出，各院帶隊的老師相互取笑著對方，如果突然自己院兒裡有一兩個出彩的，那尾巴不知道得翹多高。

　聽下面的人說，大家最喜歡的老師，是楊允佶，最津津樂道的，是砍飛屍。知道王曦回家過年，碰上了漢安血戰，大家都還會來關心，會去找程鵬，問王曦他們什麽時候回來。雖然他惡意地揣測，可能是因為王曦不在，大家樂子要少很多。

　王曦看著曹博，最後還是沒有勇氣過去，哪怕說一聲，曹主任，裡三院學員隊長王曦，回來銷假了……他也不想過去打擾對方……

　這就是傳承啊……

　哪怕一天到晚以打架為樂的裡七院，也是如此啊……

　死的這些……都是他的學生啊……

　“小師弟，給。”周柯將一個小箱子送到他面前。

　王曦打開後，熟練地開始將耳麥、定位器等佩戴完畢。只是，當他從箱子裡取出一瓶粉紅色的透明液體時，先是有些疑惑，最後問道“師兄，這是……滴黃昏?”

　“是的，客隨主便，把自己所有的符紙和手術刀都抹上吧。如果不夠，那邊還有。”

　王曦放眼望去，還有三兩瓶滴黃昏擺在那裡，每個人都可以去取，只不過要登記。

　他歎了口氣，道“走吧，再去拿兩瓶吧，連這種被禁止使用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次是動真火了。”

　一簾殘雨滴黃昏，便無離恨也銷魂。趙令畤的詞，被裡院直接拿過來用了。

　只要被附有滴黃昏的東西攻擊到，也就沒有接下來的事兒了。

　蝕骨銷魂，再無往生。

　“是要出發了嗎?”既然已經開始分發裝備了，那說明作戰計劃已經擬定。

　人類進化太過弱雞，看起來人多勢眾，但估計有六成，都是王曦之前對付的那種垃圾角色。

　一座裡七院，足以將他們全部乾翻。

　唯一的擔心，便是大家會不會很累，所以在出發前，後保部已經給大家送來了晚餐補充體力了。

　“是，我們趙家軍，去這兒。”周柯指了指平板上的一個點。

　見包括趙竹仁在內的所有人都開始圍了過來，周柯繼續道“裡院被劫走的五名學員，便在此處。這裡是一片爛尾的別墅區，遠離市區，動起手來，雙方都沒什麽顧忌。裡七院現在正在分任務，大師兄從歆哥那兒把這差事兒討了過來，因為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確定蠻丹是否還活著，所以……”

　“能查生死簿嗎?王曦道。”

　周柯搖頭，道“不行，鬼門關被關上後，陰陽氣息相隔，無法感應。繼續聽我說，我們接下這差事兒，是因為我們人數較少，不容易引起注意。現在估計整個裡七院的外邊兒全是眼線，他們只要派人盯住成群結隊外出的裡院醫師即可。這些人或許很菜，但哪些人靈識外放還是能看得出來。萬一他們發現大批人馬殺向這裡，說不定就會威脅到那幾名學員的安全。我的計劃是這樣，對方守衛有三百人，對於我們來說，比較吃力……”

　正在周柯準備詳細部署的時候，一隻手直接伸了過來，搶走他手中的平板。

　“三百人……吃個鳥的力！師妹跟我走，大師兄帶你去看看別墅區什麽樣！”代文斌的聲音傳來。

　周柯求助地望向自己的師傅，但後者思考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的師兄說得很對，讓鍾小北去找裡七院要車去了。

　可在車上的時候，周柯還是不放心，在公共頻道裡說萬一蠻丹還在裡面呢，怎麽辦?

　代文斌問他，如果蠻丹不在裡面，有區別嗎?

　瞬間將周柯問得來啞口無言。

　王曦是第一次和趙竹仁一起參加行動，心裡有些小緊張，但更多的，他還是和周柯想的一樣。

　雖然這種想法很自私，但他就是覺得，蠻丹應該還在裡面。

　對方有三百人，他們這邊剛好十人。

　不過，有三個超級大家長在，底氣很足，而且聽代師叔那口氣，感覺完全沒把對方放在眼裡。

　別墅區有一點不好，很遠就能看到有車過來，不得已，趙家軍全員在十公裡外，便棄車步行。

　趙竹仁、周柯、柳瑗和鍾小北一隊，繞向別墅群臨水的一側，常玉帶著王弼司、王維利、王曦、小一從靠小山坡的一側靠近，代文斌一下車就不知道哪裡去了，在公共頻道裡問他，他隻說他一個人一隊。

　就這樣，趁著天還沒亮，一行十人，開始了救援行動。

　……

　……

　“陳主任，那最後蠻丹……呃……算一下……蠻丹師叔在裡面嗎?”還是那個最活潑的小丫頭，最喜歡打岔的，就是她。

　我歎了口氣，道“如果蠻丹師侄活著，那麽大師兄就會正式收徒，而師傅也就不會再收我了。只是，蠻丹師侄也死於那場禍亂，大師兄內心掙扎，告訴師傅，說接下來兩三年，不再有收徒的打算，這才有了我。說起來，那一戰之後，聽人說，王師兄變了好多。”

　“哪個王師兄?”

　“就是咱的主角！王曦副院長！哎……後來漸漸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王師兄就覺得，是因為自己和小一，在陰間無意間開啟了界門，才導致了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所以，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結，他覺得自己害死了那麽多的同窗。”

　“可這不能算王曦副院長的錯吧?因果鏈不是這麽算的。”

　“是啊，就好比用槍殺了一個人，然後逐層回溯，把因歸咎到製造那顆子彈的人，他們之間的確有聯系，但不存在因果。 ”

　“啊！你徒弟又來了！”

　“哈哈哈，放心，今天他來，可不是又拉著我走的。”

　“師傅，東西拿到了。”那名弟子走過來，遞給我一個小木盒。

　“人呢?見著了嗎?”

　“沒，對方也只是派了個人來。”

　我打開木盒，咕噥道“嬴瑩師姐真的小氣，不過……比不得小一師姐小氣……”

　“陳主任，這根發簪什麽來頭啊?”

　“你喜歡?給你?”

　“噫~~才不要，一看就是死人的東西，陰氣那麽重！陳主任你不會帶著人去盜墓去了吧?”

　“不要?哼，想要還不給你！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要去趟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