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和小一站在鬼門關上，雖然站在這裡，完全看不到鬼門，但他們依然向著那個方向努力望去。

　然後，隨著幾聲巨響，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飛揚的灰塵，王曦知道，此處，陰陽相隔了。

　回想起上一次和小一呆在陰間，不過也就月余的事情，但這之間，卻發生了數不清的事情。

　“還是要我背?”王曦來到石階前，問道。

　小一挽著王曦的胳膊，道:“不了，走得動。”

　王曦邁出一步，來到了下一級石階上，轉過身，用兩隻手輕輕在小一的臉上擦了擦，道:“臉都花了，我知道，你肯定也累壞了。不背的話，那就抱?”

　說完，稍微蹲下，然後將小一橫抱起來，道:“但說好，抱兩分鍾就要休息一下，自己走一會兒。哎……真不知道電視上那些猛人是怎麽能夠抱著一個妹子走半天的……兩三分鍾難道不該就是人類的極限了嗎?”

　小一也沒有反抗，兩隻手摟住王曦的脖子，道:“已經過了凌晨了吧……今晚真的好長啊……”

　王曦見小一明顯情緒不高，繼續她，道:“是啊，今晚真的好長啊……不過這次，場面雖然更大，但是感覺卻沒有漢安血戰那次，讓人身心疲憊。你聽說了嗎，楊允佶主任戰績第一，死在他手下的陰兵，居然破百了，除他之外，便再也沒有人能完成百人斬的壯舉。”

　“嗯！”小一將臉靠在王曦的胸膛，“這次我也沒有害怕。”

　“還有劉宏宇將軍和湯陽海將軍實在太生猛了，居然生生將對方給頂住了。雖然最後隻帶著不到三千的部隊回來，但我依然覺得很了不起啊。相比起來羅霄跟楚離二位將軍，情況就要糟糕一些。事後被發現，他們中了人家的聲東擊西之計，全都進入了裡五院的黃泉路，雖然最後還是全殲了敵軍，但終究還是丟掉了裡三院的鬼門關。楚離將軍還好，他的職責本就是守衛裡五院，但羅霄將軍，卻該守衛裡三院的鬼門關。不過他挨了天雷，暫時還沒有處理他。”王曦抱著小一，輕聲說道。

　此刻，漫長的石階步道，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看上去就像是在月色下幽會的小情侶，但是說的話，卻全都和風月無關。

　兩分鍾到了，王曦還真的把小一放了下來，牽著她的小手，繼續走著，道:“等會兒到了王殿，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還有一些事，要好好想想，總覺得發現了什麽東西。”

　小一裹了裹身上的白色羽絨服，道:“我知道你著急，沒事，我可以的。”

　“開啟界門的事情，不急於一時，地府的兵力部署需要重新安排，貿然打開界門，說不定又會出意外。其實現在想來，嬴瑩師姐在那邊，總不至於有危險吧。她是皇室成員，有著郡主的身份，又是楊祿明的弟子，想來反倒是應該過得比這邊更好。”王曦道。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指嬴瑩師姐的事情……”小一連忙用手撥弄了下頭髮。

　王曦道:“連續幾次跨過界門，總算感受到了，在異界，一直都有種被束縛的感覺。想來嬴瑩師姐這些年，過得也很辛苦吧?她可是時時刻刻都有那種感受，難怪很少看到師姐笑。”

　“可是自從師姐和你在一起後，笑容就變得多了起來吧?”小一道。

　王曦道:“說得你好像認識了師姐很久一般，我記得你都是梁淄市之戰後，才被代師叔帶到裡三院來的吧?”

　“啊……其實算算……也不算太久……你說，如果我們贏了，師姐會跟著我們回來嗎?”小一問道。

　王曦有些不確定，道:“你希望師姐回來?”

　“我也不知道，師姐回來，就要和我搶你。可是從內心裡，我並不討厭師姐的……我也很喜歡師姐的……我也不知道……如果師姐在遺人那邊，能夠過得很好，我自然也想她就在艽朝繼續生活。但誰都可以說這種話，偏偏我不能說……如果我說，人家就會以為這是我的借口，顯得我為了師姐著想，但其實只是自私。可在這件事情上面，自私也沒有錯……總之……很亂……”

　王曦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想到，一向心思單純的小一，居然能想到這些。

　見他停下，小一以為時間到了，便張開雙臂，等著王曦抱她……

　王曦先是愣住了，然後又立馬會意，再次將她抱起，繼續在這長長的石階上緩緩走著。

　“小一……對不起……”

　小一繼續摟住王曦，道:“我當然也會怪你啊，而且一直心裡都有一個結啊……可是，我卻只是氣……恨不起來……師姐她那樣與你告別，或許她覺得，今生便永不相見了吧……真的，我有種預感，師姐不會再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師姐其實和你一樣，總是想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在大義上，又怎麽找得到?哪怕在我們之間，也是一樣……或許師姐覺得……她自私一次，然後把你全部讓給我……就算扯平了……”

　王曦沉默了，他再一次被小一這番話給驚到了。

　她真的沒有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小一，在涉及感情的時候，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呆，其實內心也細膩得很。

　“大義啊……容不下兒女情長啊……”良久，王曦才喃喃道。

　小一學著《大話西遊》裡紫霞仙子的模樣，將側臉靠在王曦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問道:“師姐曾經問過你，讓你在我和她之間選誰，那時你選不出，師姐就說，我們都輸給鄧貝琳了。現在讓你再選呢?”

　“我說過，一直都是你……可是……”王曦道。

　“可是……選擇是做出了，但其實心裡……還是想著師姐，念著師姐的吧……”小一將小一抱得更緊了。

　王曦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道:“我的心跳加快沒有?是不是說的心裡話?這樣……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大豬蹄子?”

　“嗯，心跳加快了……但我知道，你說的是心裡話……沒有撒謊，我在你身上下了真話蠱，你不會騙我的……張院長那種，才叫大豬蹄子，你不是。”小一掙扎了一下，主動下來了，兩分鍾已經過了。

　王曦甩了甩胳膊，的確有些酸，道:“呵……張院長對鍾院長那麽專一，反倒成了大豬蹄子。我這麽花心，還不是，這大豬蹄子的診斷標準……還真的是難以捉摸啊……”

　小一沒有接這話，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驚奇地道:“看，竟然能在陰間看見月亮！這……這解釋不通啊……”

　王曦把胳膊張開，任由小一挽著自己，道:“日為陽，月屬陰，這不奇怪。你要用科學來解釋的話，那我們身下所處的這片土地，本就不該存在的。”

　“是啊……很多事情，是沒辦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緣起緣滅，一念之間。偶然必然，最終，也歸為自然。”小一道。

　王曦歪過頭看了一眼小一，道:“這話說得有水平，怕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嗯！師傅說的！很早就說過了，當時聽不懂。”

　“今天懂了?”

　“有一點，不全懂，只是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好聽了。”小一道。

　王曦想了一下，道:“那便是懂了。”

　“我們……真的還能看到師姐嗎?”小一突然問道。

　“一定能！”王曦堅定地點了點頭。

　“哦……”小一應了一句，低頭不語了。

　“怎麽了?”王曦道。

　小一將頭靠在王曦胳膊上，道:“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是最厲害的。你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不管遇到什麽難題，只要問你，你總是知道怎麽辦。可是，後來我漸漸發現，其實你也不是那麽厲害……你也會害怕……你也會逃避……你只是在我們面前，裝出一副靠譜的樣子。雖然知道了，但我曉得，你裝，也只是裝給我們看的……所以，你裝，我也裝……我怕你覺得我以為你不厲害了，不崇拜你了。那樣的話，你肯定會難過，會自責……有些亂……其實我想說的就是……對於能否見到師姐，你也一樣沒有信心吧?”

　王曦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道:“沒想到被你看穿了……我還一直以為你傻乎乎的……”

　“你看，你又躲。”

　王曦歎了一口氣，道:“哎……是啊……又怎麽可能有信心呢?我們和遺人之間的戰爭，到最後，估計會發展成幾十萬人的超級大戰吧?我們裡院，所有的人加起來，把裡十一院，裡十二院，道家，佛家，國外巫師集團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幾萬人罷了……最終的主力，反而是地府的陰兵了。你以前看過我打遊戲，我就像一個戰鬥力只有幾十的小兵，但雙方的戰力總合，已經有幾百萬了。即使我變成了院長，變成了閻君，也不過把自己的戰鬥力變為一百這個滿分……不過，我知道，師姐說錯了，只要我努力，變強那麽一分，那我們勝利的機會就會大那麽一分。雖然這個分母超級大，但終歸比值還是變大了。但最後什麽樣，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了……”

　小一見王曦的語氣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安慰道:“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看到結局了，對嗎?”

　他們此行，便是研究界門的。

　但更多的，是想揭露這背後最終極的秘密。

　換句話來說，只要地府安排完畢，便可以直接開打了。

　能解開這個秘密固然好，解不開，那就先解決製造麻煩的人。

　這一點，一直都是裡院的作風。

　現在，地府也準備如此行事了。

　……

　……

　“陳主任，那最後，是不是就是在那一次，王曦副院長解開了那個奧秘?”小丫頭向我問道。

　旁邊的小男生道:“這怎麽能算解開了呢?直到現在，我們都還不知道那個漏洞怎麽解釋呢。”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王師兄後面所有的理論，都可以很好地解釋所發生的一切，但獨獨不能解釋，為什麽在黃泉路上開出的那四道界門，後面會是無邊無際的滾滾黑霧。

　我道:“那個漏洞啊……的確到現在也沒人能講得清楚。所以啊，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就要靠你們來解開這些秘密了。”

　小丫頭道:“陳主任，你這話就是以前讀小學初中的時候，老師最愛講的，我最不喜歡聽了。”

　我覺得好笑，道:“想聽好聽的?甜言蜜語好不好聽?小心那可是最致命的毒藥哦。你身邊這個小子，喜歡你，你知道嗎?”

　小丫頭臉一紅，而那個小男生連忙否認道:“陳主任不要亂說，我才不喜歡她！”

　我擺擺手，道:“嬴瑩師姐啊，也喜歡聽甜言蜜語。記得我給你們說的那個手機嗎?裡面錄著王師兄誇她漂亮的那一部。來來回回不知道讓我修了多少次，老是舍不得換。我甚至建議她換一部，數據這些處理起來其實很方便的，可她偏不。哎，現在嬴瑩師姐的帝王之氣也出來了，不像以前那麽好說話了啊，似乎又變成了當初裡三院那個冷冰冰的冰美人……說遠了，小子，我說這麽多，就是給你提點提點，要想追到這丫頭，可得費點兒心思哦。別悶著腦殼，有些話，是要說出來的。”

　“哦……”小夥子老老實實地應道。

　“你還‘哦’?‘哦’什麽‘哦’！?幾個意思！?”小丫頭眼睛一瞪，眉毛一橫，他立馬不敢再接話了。

　我點到即止，不打算過多干涉，繼續道:“那個時候啊，王師兄和小一師姐都一樣，對未來充滿了迷惘。其實現在回過頭來想，換成誰都一樣。那都已經是和實力無關了。”

　小丫頭道:“嗯！嬴瑩師叔這一點最厲害了！為了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竟然直取皇位！這才叫帥氣！”

　“你得管嬴瑩師姐叫太師叔，別忘了，你前些天已經拜師了。很可惜，唐小川師姐決定閉門了，不然的話，你倒是可以高一個輩分。”我糾正她道。

　“反正不管怎麽說，就是帥！咱女人就是得自強！”小丫頭一臉驕傲。

　我算是看出來了，故事越講到後面，她便越崇拜嬴瑩師姐。

　小夥子開口道:“那也不全是嬴瑩師叔一個人的功勞啊……啊！我想起來了，我可是鍾小北的關門弟子啊！我可比你高一個輩分！你得管我叫師叔！啊！陳主任！您現在可算是我的親師叔了啊！我們可都是趙家軍一脈的了！”

　我輕輕隔空敲了一下他的頭，道:“要不然呢?你以為師叔無緣無故給你傳授戀愛經驗?”

　“曉得了曉得了。”小夥子一臉興奮，但還是悄悄瞄了一眼身邊的佳人。

　小丫頭臉更紅了，岔開話題道:“呃……是……也不全是嬴瑩太師叔的功勞……”

　“看！我就說嘛！嬴瑩師叔的帝位穩如泰山，為何?還不是因為王曦副院長……哦，不，因為王師叔這個強援在外！朱師妹，哦，不，朱賢侄~~”小夥子見小丫頭認同自己的觀點，立刻說道，表情甚是得意。

　我搖搖頭，站起身來，轉身離去，歎道:“哎，孺子不可教也……”

　果然，剛走不到幾步，便聽到小丫頭的聲音傳來:“對，你說得都對！我回去了！哼！喬！師！叔！”

　“哎！朱師妹，我錯了，別走啊。”小夥子起身追去，身邊的其他小朋友們發出了陣陣起哄之聲。

　一絲笑意慢慢浮現在我的臉上。

　哎，年輕真好啊。

　突然，我站住腳步，回過頭望去。

　喬?朱?巧合?

　呃……應該不可能……早就魂飛魄散了……

　不過，這天道……似乎也有柔情的一面……

　我望著小丫頭，她的腳步其實很慢，而且還在不斷地釋放靈識看小夥子追去沒有。

　呵……口是心非，最難猜懂女人心啊……

　“喂！別追了！你現在說什麽都是個錯字！快回來，跟師叔去趟靈堂，師叔有好東西送給你！”我大叫道。

　塵縛總算找到傳人了吧?

　王師兄現在自在逍遙，應該不會介意吧?

　“陳師叔，改天吧！”小夥子沒有理會我，繼續向前追去。

　我暗自點頭，嗯，原來……孺子……還是可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