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守忠所說,這是一場賭局,一場鬥智的賭局。
贏者活,輸者死,沒有第二條路。
一方佔盡先天優勢,什麽都不用乾,也寧可什麽都不乾。
只需要坐在那裡等,等到今夜三更便是勝算已定,李代桃僵之計成功。
另外一方只能靠後天努力,只能拚命。
勝利的條件更是十分苛刻。
必須殺盡對方二人,而且必須是猝然殺之,不能給對方開口辯解的機會。
更關鍵的一點,沒有勢力,只能借韓德之力。
而韓德此人又是忠貞無比,必然不肯猝然殺人。
既然如此,唯有設局。
今日王夜已經設下一局,假稱鄭王已死,自己欲要靈前即位登基,以期激怒柴宗讓。
這小王八蛋一旦衝動,於大庭廣眾開口辱罵,韓德為了維護殿下權威,自然得將當場殺之。
可惜這一出好戲,竟然被李守忠這老狐狸給破壞了,順帶著留下了一大堆爛攤子--王夜得進位東宮。
東宮有什麽好的?麾下也就這幾百人而已。
王夜連皇帝都不想當,隻想去抱一抱趙匡胤的大腿。
北宋的文官,多麽愜意的職業!
銀錢大把,美女無數!
關鍵的一點,宋國不殺文官,一點生命危險也沒有!
唉!原本是沒有這個爛攤子的。
只要柴宗讓中計,只要這對哎呀叔侄被殺,王夜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向士卒們解釋:
之所以設下此局,為得是平定內亂,其實鄭王沒死。
MD,這也算是被那老狐狸反坑了一把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演下去!
老狐狸聰敏,那小王八蛋卻未必。
一次沒搞定,不妨來第二次。
也只能假戲真做了。
然則要假戲真做也有點麻煩!
等到李守忠離開木屋後,韓德撓了撓頭,轉首朝王夜發問:“殿下,今日雖曾試探得李守忠
父子真面目,然則進位東宮之事,又當如何行事?”
這話並不是說進位東宮的典禮,而說的另外一件麻煩的事情。
冊立皇太弟不是自己冊封自己就行的,至少得找個名頭。
要麽擁立,要麽冊立。
若是鄭王果然死了,兄終弟繼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邊群臣擁立殿下,傳出去誰也說不得什麽?
鄭王既然沒死,這邊若是再敢玩擁立那一套,又置遺詔傳位鄭王的世宗皇帝於何地?
雖然外面眾人都以為鄭王已死,然則韓德二人卻是心裡清楚的很。
這事情只能騙眾人一時,遲早有穿幫的時候。
問題是:一旦穿幫,後果很嚴重,一頂“不忠不孝”的帽子就能將殿下打下地獄。
於韓德而言,私心裡自然期望殿下進位東宮,乃至於登基為帝,然則也不坑了殿下是不?
擁立這條路走不通,不合禮法。
冊立?
也不行!
鄭王都已經成了趙逆的傀儡,又豈肯遣人送來密旨冊立?
偽造密詔?
只怕這邊剛剛進位東宮,曉諭天下,那邊鄭王立馬公布親筆信:絕無此事!
最關鍵的一點是,兩人剛剛才撒下彌天大謊,說是鄭王已死。
人家都掛了,又怎麽來冊封?
前來報喪的人又不是鄭王遣來的,更不可能攜帶密詔。
王夜沉吟了一下,瞬間有了主意。
現成的例子,正好拿來一用。
小趙,另外一個小趙,對不起你們了,搶了你們的主意。
什麽主意?
金匱之盟!
話說歷史上小趙弄死了老趙,搶了其位子,面臨的也是和王夜差不多的局面。
擁立吧,對方有兒子,而且還有兩個,小趙頂多排第三,根本輪不到。
怎麽辦?
策立唄!
偽造了一份老趙的傳位詔書,藏在金匣子裡面。
生恐眾人不信,又編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故事。
說是太后下旨,給趙匡胤、趙光義兩兄弟立下規矩。
太后老人家說了,老柴家之所以丟了江山,主要是因為皇帝太小了,壓不住底下的武將。
眼看著人家跌坑裡了,老宋家可不能走這條老路。
趙匡胤死後,應該傳位給趙光義。
趙光義死後,再還位給趙匡胤的兒子趙德昭。
當然,只要稍微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這純粹是胡扯。
趙匡胤死的時候才五十歲,而趙德昭這個時候已經二十六歲了,算個毛的小孩子。
更關鍵的問題是,老趙事先就知道自己五十歲會死?
若是老趙再活個十年二十年的,趙德昭要是命好的話,都夠資格做爺爺了!
胡扯不胡扯的不要緊,關鍵是有人信。
只要有人信就好,這麽好的例子,王夜自然得拿過來一用。
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懷念往事,接著開口了:“此事倒是好辦!當年先帝仍在之時,亦曾立下詔書,藏於未央宮金匱之內。”
韓德聞言大喜:“是何詔書?”
“當時京師流言‘點檢當為天子’,世宗皇帝生恐江山為逆賊所篡,不得不先設一招後手為備。”
韓德興奮極了,趕緊開口追問:“敢問殿下,是何後手?”
王夜指了指自己的右腳:“孤王腳踏七星,先帝以為孤王並非常人。故此立下密詔,一旦有逆賊篡位事成,孤王即刻領詔進位東宮,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節製諸王及將相,以期興複周室。此事連鄭王亦未知曉,先帝隻說與孤王一人。”
這個謊言看起來合情合理。
腳踏七星嘛,自然不是常人。
既然不是常人,自然得托以重望。
更何況前面李守忠還幫著補過刀:當日世宗皇帝也曾戲言,日後當將天下兵馬盡行付與。
一方面傳位給這個兒子,另外一方面又給另外一個兒子留下後手。
這種事情瞞著鄭王也合情合理。
換句話說,鄭王也沒辦法出面否認這個事情。
不管是真是假,韓德自然當是真的,趕緊開口追問:“敢問殿下,如今先帝遺詔何在?”
“趙逆興兵作亂,宮中大亂。孤王幸得宦臣相助,這才逃出宮外。 當日生死未卜,實在無暇顧及遺詔。”
王夜一副滿臉惋惜的樣子。
韓德跌足大歎:“可惜了!可惜了!”
王夜也跟著長歎了半晌,接著開口挑動:“遺詔上諸文字,孤王倒是還記得。”
“既是如此,何不請殿下重書出來,末將等自當尊先帝之命行事。”
王夜也不推脫,乘著準備紙筆硯墨之時打就了腹稿,接著提筆在手,一氣呵成。
韓德走前數步,先對這假遺詔行了禮,這才取過觀看。
“敢問殿下,此事李守忠知曉否?”,韓德轉頭髮問。
王夜搖了搖頭:“當日孤王初遇將軍之時,亦曾譫語連連,將軍可知其中因由?”
當初曾經極力否認自己的身份,算是一處破綻。
如今既然得冒充到底,王夜自然得補上這處破綻。
這事情韓德一直未解,只是不便發問,如今見得殿下主動提及,便順勢開口:“末將不知!”
王夜站起身來,慘然一笑,轉過身子看向窗外,將後背留於韓德:“此亦無他,為求活命,不得不佯狂裝病。”
韓德聞言大怒:“是何人膽敢謀害殿下性命?”
王夜繼續裝慘:“將軍可知孤王何事墜崖?”
殿下墜崖不醒的事情,韓德自然是知道的,當初李守忠說是殿下失足墜崖。
那個時候自己還沒看穿李守忠叔侄的真面目,倒是信了個實打實。
如今看起來,背後還有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