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就到了臘八,金陵城裡過年的氣氛越發濃鬱。
金陵知府去了揚州不在,暫代知府職位的同知不敢懈怠,叫人留心地方治安。
霍五也叫了杜老八兩回,說起加強金陵防衛之事。
金陵預備幾份年禮,也開始叫人派送。
泰州那邊,打發的是馮氏族人,之前在馮百萬下邊的商鋪做掌櫃,後來馮氏商鋪拆分後,他就閑置下來。
薛彪手下缺人手,見他有才乾,就收到手下。
如今就奉命出訪泰州。
張誠與馮家的淵源在前,使得他行事多少要有幾分顧忌。
不管有心無心與金陵交好,都不會拿馮家人開刀,否則就壞了道義。
泰州的節禮很是氣派,成車的絲綢錦緞,都是金陵城上等,太尉府也沒有多少的;還有一車的古董珍玩,什麽前朝的對瓶,三尺高的珊瑚樹,都是之前在布政使衙門與知府衙門抄家得來的寶貝。
亳州方面,霍五依舊點的李遙出使,這邊的節禮分作兩份,一份是對公,“進貢”給小教主的,是一車佛經,十二尊各色彌勒尊像;一份是對私,是給徒三的,有一車布匹絲綢,一車金陵特產的精細吃食,什麽點心醬菜、酒水之類的。
還有十月曾經來金陵觀禮的台州方面,霍五也沒有落下,叫人預備了一份差不多的年禮送回去。
滁州軍的各方使者出去沒幾日,各方的年禮也陸續到了金陵。
台州是一船鹽,還有幾車海貨,很是財大氣粗。
來的還是袁二,親自過來,除了送年禮,是過來與滁州軍協商聯手打下江南東道的。
“等轉年,太尉可往東取常州、蘇州、松江府,我們兄弟北上取杭州、越州、婺州……”
蘄春軍在兩湖勢如破竹,台州軍也呆不住了。
至於與滁州軍“聯手”,更像是一種劃地宣告。
告訴滁州軍不要過線,北面的常州、蘇、松江三地可以攻伐,再往南就是台州軍的地盤。
霍五聽了,很是敢興趣模樣:“貴軍要‘北伐’?出動多少兵馬?杭州可還有朝廷的十萬大軍駐扎。”
之前杭州失守,朝廷派了人馬平叛,將蘄春軍趕出杭州。因帝後相爭,調走了平叛元帥,可十來萬平叛軍還留守杭州。
袁二道:“家兄已征調台州、溫州、處州三地兵卒二十萬,預備北伐。”
霍五神色不變,卻是心中也在掂量。
台州軍已經再下一州。
只是三州就抽調二十萬人馬,應該有不少水分。
江南東路諸州府不如江南西路諸州府富裕,丁口數也比不得這邊。
之前滁州軍在金陵、太平府、鎮江府三地抽丁征兵,確實抽出來二十萬。
可要知道這其中金陵是大府,丁口數相當於三、四個州府的人口數,才會抽出這麽多新丁。
不過台州軍既號稱二十萬,沒有二十萬,十來萬人馬是應該有的。
霍五面上露出幾分羨慕道:“貴軍富庶,非我等能比啊。我亦有心‘東征’,只是糧草不繼,各州府又初定,不敢妄動,只能退守金陵……”
袁二聽了,不由著急。
他們雖不願看著滁州軍做大,可是也不願意朝廷軍馬緩過氣來。
與滁州軍一起劃分江南東道,是台州軍上下商討好的結果。
台州軍地處閩浙交界,位置太偏了,想要發展必須“北伐”。
可要是台州軍自己動,那不僅要直面對上杭州十萬平叛大軍,說不得蘇州的江南東道守軍也會出動。
與滁州軍越好一起攻打,讓滁州軍牽製住蘇州的駐軍,台州軍才能一口氣拿下杭州。
霍五不是傻子,杭州繁華,怎麽會任由它落在台州軍手中?
況且杭州還有鐵礦,還有江南最大的鍛造廠,這是滁州軍必拿之地。
只是因杭州眼下太顯眼,又有十萬平叛軍駐守,真要打起來動靜太大,滁州軍才慢慢籌劃,策反的人手派出去一批一批。
薛彪這位滁州軍的頭目人物,不足三月的功夫,已經二下杭州。
“霍太尉,夜長夢多啊!要是不蕩平蘇松,什麽時候朝廷派兵下來,金陵就危險。”袁二帶了幾分焦慮。
霍五苦笑道:“我焉能不知此處,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泰州張誠集合十萬人馬,窺視揚州;蘄春軍二佔武昌府,不知什麽時候又‘東征’,我們滁州軍困守金陵,雖有十萬兵卒,可分布在七個州府,守土安民,實不敢妄動!”
袁二:……
騙鬼去吧。
真當台州軍是聾子,打聽不到消息?
袁二神色僵硬道:“太尉也太自謙,誰不曉得滁州軍在江南三府征兵?”
霍五搖頭道:“幾萬新卒,實不當用。”
常州、蘇州、松江就在那裡擺著,什麽時候拿下不行?
留著蘇州的官兵牽製台州軍,還真是意外之喜。
袁二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實不明白為什麽之前一口氣打了幾個州府的滁州軍一下子萎了。
莫非真窮了?
袁二想不到其他理由,倒是有些真信了。
畢竟滁州軍打仗的風格與台州軍截然不同。
台州軍打下三個州府,狠發了大財。
不能說刮地三尺,可富裕人家基本零落,家產充公。
就是蘄春軍秋天“東征”時,打著“分土地”的旗號,也是“劫富濟貧”的意思。
可是滁州軍這裡攻略地方,卻是動靜最小。
除了個別不良士紳被“殺雞駭猴”,其他士紳百姓都不輕動。
滁州軍沒錢打仗怎麽辦?
袁二隻覺得心煩氣躁。
滁州軍佔了好大地盤,蘄春軍的動靜也傳到東南,台州軍自然也有想法。
要是最穩妥的方法,他們應該南下,一州一府,拿下閩浙,可那樣的話就是將江南垂手想讓給滁州軍。
真到了那時,滁州軍就長成龐然大物,要後來居上了。
可是蘇州、杭州兩處人馬互為犄角,他們想要攻略江南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想起“聯盟”共同征伐之事,滁州軍又沒錢。
“他娘的,難道還要台州軍給他們出銀子?”
袁二心中咒罵不已,卻也沒有法子,只能先心腹立時回台州傳話。
至於他,一時還不想走,因為亳州來人了。
亳州來的是使者是熟人,十月來參加婚禮的大鴻臚善明,還有一人是柳彪。
善明是代表亳州小朝廷來,帶了龐丞相的親筆信,想要為小教主聘霍五族侄女霍珍為元後。
霍五並不意外。
之前林師爺已經提醒過他,不管是亳州、泰州,還是台州、蘄春,在沒有與滁州正式宣戰前,怕是都會想到聯姻。
只是霍五也沒有立時應下的意思。
他哪裡有那麽大的臉?
人家霍洪那一支好好在金陵過日子,因是他族人的緣故,被拉到滁州軍這艘大船上,已經舍了個女兒在前,還要讓人舍個孫女?
霍椿與水進的親事,霍五並不虧心。
水進的身份人品在這裡擺著,並沒有辱沒霍椿,兩人也算匹配。
小教主那邊算什麽?
名義上是小皇帝,實際上是夾在龐丞相與徒三之間的傀儡,自己壓根做不得主。
他心中有決斷,面上卻客客氣氣叫人送善明去客房安置,隨後見了柳彪。
柳彪也帶了徒三的親筆信,提及已經備戰,年後要北上攻打潁州。
潁州是河南道治下,如今是一個雜牌白衫軍所佔。
江南道十來個州府,大多如此。
只有徐州除外。
徐州白衫已經被打散,徐州如今與杭州一樣,駐守了十來萬兵馬。
只是朝廷頻繁換將,使得這支兵馬只能鎮守徐州,不敢輕動。
徒三既想要“北伐”,想要奪取的不是一州一府之地,最後少不得也要啃下徐州這個大骨頭。
提前與滁州軍打招呼,也是將亳州、楚州的安危托付給滁州軍。
“三兒有魄力!”
霍五真心讚道。
柳彪道:“亳州軍弱, 亳州之地今秋又遭塗炭,元氣大傷,三爺的意思,是以戰養兵,禦敵於外。”
不僅僅是如此,更主要是亳州、楚州兩地丁口不足。
亳州軍目前總共才幾萬兵馬,又是在滁州軍北面,要直接面對朝廷下來的平叛軍,不擴張的話根本無法自保。
“龐丞相呢?沒反對‘北伐’?”
林師爺問道。
可是有前車之鑒在。
徒三打下楚州,架空了柳元帥;徒三要是打下潁州,亳州軍中地位更穩固,龐丞相的地位就尷尬了。
柳彪道:“龐元帥支持北伐,只是提出要效仿滁州軍之前事,讓龐春為副帥,與三爺一起北伐。”
龐春,龐丞相之子,如今掛著保國大將軍的名號。
這是要借著北伐,插手亳州軍軍務。
只是未免太天真了些。
如今的亳州軍,早已不是柳元帥手下的亳州軍,早握在徒三手中。
徒三不是傻子,難道會為了一個虛名就任由龐家人分去一半軍權?
霍五、林師爺等人都笑而不語,霍五想起提前的事,道:“小教主與我們小寶同歲,已經十三,之前沒有提選妃之事?”
柳彪神色很是一言難盡,道:“早在我大伯還在亳州事,之前龐丞相曾與我大伯私下約定,讓我二堂妹為後,後來不了了之,反而是龐家小女常陪伴太后左右……前幾日,太后下旨,接了我二堂妹進宮養育……”
霍五聞言,不由大怒。
他許婚不許婚先不說,那個龐丞相什麽意思?
一個後位許三家?
當誰稀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