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世界的歷史,與正史有大部分重合。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中,薛寶琴做十首懷古詩,第九首《浦東寺懷古》與第十首《梅花觀懷古》說的是《西廂記》故事與《牡丹亭》故事,這兩處則是杜撰,暫時放在一邊。
前八首故事,皆有史可尋,時間從西漢到唐朝,講的是韓信平齊、赤壁之戰、馬援南征、大運河開鑿、六朝舊事、昭君出塞、馬嵬被縊等。
懷古詩的寓意且不說,隻說這歷史是相同的歷史,霍寶就可以拿“歷史”來舉證。
王朝亂世,多是豪傑揭竿而起,可得善終者少,最後改朝換代的多是他人。
秦亡始於程勝吳廣起義,可建漢的是劉邦;漢亡始於黃巾軍,可替漢的是三國;唐亡始於黃巢起義,可接下來是五代十國。
這就是農民起義軍的局限,如流沙席卷,舉了義旗,沒有義舉。對上無力抵朝廷平叛軍,對下失了百姓民心,如無根之萍、無水之源,注定灰飛煙滅。
“無規矩不成方圓,別的地方管不著,曲陽白衫,總要當得起‘義’字。”霍寶道:“否則同流合汙,咱們行事都失了正,怕也不長遠了。”
“就是該訂下規矩,白狗子是白狗子,咱們借了他們的名兒,可也不能真的當畜生!”鄧健痛快道:“曉得你是個有主意的,有什麽就說什麽!在曲陽這一畝三分地,咱們爺們說了算,要是在這兒還窩窩囊囊受氣,那還不如痛快地回家得了!”
“侄子有些念頭,佛家‘五戒’可用,漢高祖‘約法三章’也可用,可都有不足。‘五戒’束縛教徒還好,用來約束士兵,就使得士兵失了血性;‘約法三章’又糙了,失了周全。到底該立下什麽規矩,侄兒再想想。”
說到這裡,霍寶道:“濱江與曲陽唇齒相依,侄兒叫表兄傳話我爹過來,不單是為家事,也是為此事的緣故。”
鄧健聽了,讚成道:“應該的,兩縣本為一家,就該同進退。”
霍寶猶豫了一下,道:“表叔,咱們這兩縣之地經營的再精心,也只是兩縣之地,要是州府那邊亂了,咱們這裡也難太平。州府與陵水擋在北邊,這兩處安定了,咱們這裡才是真安定。等咱們先商量個章程,趁著州府還沒拿下,正好往州府送信?”
鄧健看著霍寶,神色莫名。
霍寶坦然。
“畫地為王”,自成一體,固然自在,可眼下不現實。
兩縣之地,沒有天險、沒有地利,自己圈起來,經營再好,也不過是塊肥肉,旁人隨時可以吞下去。
眼下不僅要借著白衫軍大旗,還在在白衫軍中合縱連橫。
徒三已經是盟友,關系就要砸的更瓷實,總不能白送出去一萬五人手。
“你還真是好外甥!”鄧健帶了幾分不滿。
“表舅放心,曲陽這地界,只有一個聲音。其他地方,自然是親近咱們的人說話好。”霍寶道。
鄧健又輕哼了兩聲,倒是沒有說什麽。
因看顧霍順與等霍五,霍寶叔侄當晚就留在了四方客棧這邊。
霍寶跟秀秀借了筆墨紙硯,上面除了之前提及的“五戒”、“約法三章”,少不得有寫了“三大紀律、八大注意”。
佛家“五戒”先放一邊。
“約法三章”使劉邦得到士紳階層擁護,最終得了天下,還成為漢律根基。
“三大紀律、八大注意”則是提高軍隊戰鬥力與增強軍民關系的。
這兩個糅合糅合,就能用了。
“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切繳獲要歸公。”這三條可用,可也不能直接用。
“一切行動聽指揮”,就是“令行禁止”,這條本是應當的。
“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這條也好說,畢竟白衫軍號稱“佛軍”,滅禍世妖魔,救世而來。
大家要劫掠的是刮地皮的貪官、為富不仁的士紳,只要有劫掠,就少不得劫掠中的燒殺搶奪,可以禁殺傷淫辱,可真要將全部繳獲歸公,就要引起群憤。
人人都有私心,打仗就是衝著發財去的,斷人財路就如同殺人父母。
“一切繳獲要歸公”,要加倆字“一切繳獲歸公分配”。
再約定下大家都接受的分配制度,就圓過去了。
三大紀律,怎麽加“約法三章”?
添加第四條“殺人者死、淫人、傷人、偷竊者刑”?
這前後不搭。
這“約法三章”是戰後用的。
“三大紀律”沒有強調戰時戰後,可實際上更貼合戰時。
“啪啪”,敲門聲,打斷了霍寶思路。
“寶叔,是我!”霍豹隔著門道。
“進來!”霍寶起身。
霍豹進來,眼神閃爍,隨後又回頭扶了門,往四下裡看了看,不見旁人,才小心關了。
“鬼鬼祟祟的,這是作甚?”霍寶皺眉。
“寶叔……”霍豹湊過來小聲道:“侄兒方才去看二叔了……正趕上二叔醒來,二叔回曲陽前……已經報仇……”
“對方身份高?柳元帥的族人?鄉黨?”
“是柳元帥的內侄,也是柳少元帥的舅兄!”
怪不得霍豹如此緊張。
這要是泄露出去,柳、霍兩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要是柳家那邊不為姻親報血仇,則失了威信;要是霍家這邊放下血仇,投了仇人,則是失了風骨。
“此事還有誰知?”霍寶道。
“只有二叔、寶叔同我曉得。”霍豹道:“二叔在陵水沒有直接殺人, 用了法子,外人隻當那人是溺亡……”
可這世上事,只要做過,就露了行跡,哪裡有真正的秘密。
解決此事,最好法子是“死無對證”,一勞永逸,可能選嗎?
霍寶之所以傳話老爹,除了公事,私事就是如何安置霍順。
感情深淺放一邊先不說,隻說霍順身後還牽著霍大伯、石頭,邊上還有虎豹兄弟看著,必須要安排妥當。
霍家總共就這幾個人,不能真的就此離心,分了陣營;可讓霍順入“白衫軍”,就算隻頂著虛名,也太不體恤。
“明天你五爺爺該到了,先聽他老人家怎麽說。”霍寶道。
霍豹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要不讓二叔走遠點,等太平了再回來?”
霍寶搖頭道:“大伯惦記二哥呢,怎麽舍得二哥遠走。”
說的好聽是“遠走”,實際跟“流放”差不多,可真要那樣卻是兩下不落好。
既將把柄丟在外頭,又寒了霍大伯一家的心。
霍豹壓低了音量道:“寶叔,柳霍兩家既隔了血仇,不能並存。那個柳元帥只有八千兵馬,最大倚仗就是那個淮南道教首的名頭……不能想想法子麽?”
霍寶眼睛眨了眨。
是啦,怎麽忘了這個!
曲陽縣之前的教首跑了,剩下的骨乾,都讓霍寶一手“真假教徒”給壞了名頭,成為“假教徒”。
鄧老爺主動要當這個“教首”,口風也放了出去。
曲陽一地如此,那整個淮南道是不是也能再造出一個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