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帕芳文斯最強勇者
巨龍可怕嗎?
很可怕。
可是車矢菊和號角都忍不住想要去看。
看看那一頭曾經在他們身後的巨龍,看看那巨龍到底有沒有想象之中那麽可怕。
孩子的好奇心比起成年人更重,帳篷內有不少像車矢菊和號角的孩子,都想要看著外面所發生的事。因此他們拉開了一點帳篷的帷幔,借此望向帳篷外的世界……
「就在那裡!」
巨龍就在那裡。
赤紅色的身影在營地的大門外的天空上,前方那些低矮得只有不到三米高的營帳根本無法遮掩巨龍的身體。
只不過。
巨龍並沒有動手。
是的,牠並沒有由口中噴出火焰,也沒有用牠強而有力的前爪摧毀那木製的營門,僅僅是在天空之上拍動著雙翅,像是觀察地上的獸人。
長老所帶領的獸人們也沒有展開攻擊,兩方就像是在對峙。
「牠﹑它……他不打算殺了我們嗎?」
「他覺得打不過我們!」號角認真。
「沒錯,牠一定是怕了!」其中一個比車矢菊還要小的男生在附和。
接著一句又一句,大家都開始安心下來,彷佛這個帳篷是十分安全的地方,而前方由長老所帶領的獸是世界上最堅實的盾牌。
可惜……
——那是不可能的事。
車矢菊沒有像號角以及其他孩子那樣盲目地樂觀,她是個現實的孩子,很清楚明白自己身處的這一個族群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狩獵隊連犀牛都不敢挑戰,平常打回來的獵物不多,手中的武器更只不過骨製的,連刺穿犀牛的皮都做不到,更根本不可能對巨龍那一身反射著光芒的龍鱗造成任何傷害。
巨龍是什麽?
這麽遠望過去,都可以發現到牠可怕的地方。
比犀牛更耐打,比野牛更有力量,比孤狼更有智慧,比獅子更有氣勢,比大象更加淡然……
荒原上所有野生生物都有的長處全數集中在巨龍身上,它是帕芳文斯生物的最頂端,站在最高層級的獵人,視面前所有獸人如無物的霸者。
「牠下來了!」
「下來了!」
正當車矢菊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情況出現了變化——
轟!
巨龍由天空上降落在草地上,那些草和泥翻起了如同把石頭投入平靜湖水一樣的漣漪。
在距離巨龍不到三十米的營地門外,所有獸人嚴陣以待,手中的長矛對準了那像是沒有半點攻擊意圖的巨龍。
「不對,還有一個人!」
墨綠色的披風在飄揚﹑銀白色反射著光芒的盔甲﹑無情的鐵面罩﹑白底黑色鐵十字盾牌﹑單手一把直劍……
一個?
人類?
騎士?
是誰?
為什麽會由巨龍的背上下來?
由龍背上跳下來的他,一步步走向了獸人,最前方的長老手一揮,所有留守的獸人也同樣前進了一小步,每個獸人都用手中的長矛對準了他和巨龍。
搖頭?
看不清楚。
說話?
可能有在說話,可能有在宣布什麽,可是是與巨龍的咆哮不一樣,他的聲音傳不來帳篷這裡,即使是耳朵最為靈光的號角也聽不見那人的聲音。
只是……
帳篷內的孩子們都不需要聽見。
他們這些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小孩,終於認識到什麽是殘忍,認識到什麽是可怕,認識到什麽是暴力,以及為什麽他們的父輩一直告誡他們:別離開荒原,不要進入人類的世界,見到人類要馬上走等等。
——唰!
還未來得及刺出的長矛,被直劍一分為二,那個人類,那個騎士在突進的一瞬間,斬斷獸人長老的頸項。
頭顱飛向了天空,灑出沸騰的熱血。
「攻——擊!」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人類是邪惡的。
騎士的長劍無情地揮斬﹑刺擊,蜂擁而上的獸人想把他淹沒,用人海包圍他,用手中的骨矛將他刺死。
然而,那並沒有任何用處。
騎士的盾牌比起犀牛的堅皮更硬,脆弱的骨矛刺在上方連半點痕跡都沒能留下,有的甚至在刺下去的瞬間,「啪」的一聲折斷。
最好的武器都在狩獵隊身上,他們才有鐵製的武器,現時留守的獸人手中的都是如同人類農民手中的草叉,對騎士完全無造成傷害。
更可怕的,不是武器的差距,而是獸人們與騎士在武力上的差別。
即使騎士身後的巨龍像個雕塑一樣沒動手,冷冷地看著戰鬥中的喉人們和騎士,可是獸人們還是傷不到戰鬥中心的那一位騎士。
幾十個獸人和一名騎士的戰鬥……
騎士如同戰爭的機器,右手的直劍是被巫師施加了鮮血的詛咒,每一下的揮斬,每一次的刺出,就是一條獸人的性命;左手的盾牌是不動的大山,不管是由視線死角刺來的骨矛,都可以擋住﹑格開,然後揮肘利用盾牌重擊。
一面倒!無用功!無力感!
那騎士真的是人類嗎?那騎士難道不是披著盔甲的惡魔嗎?那騎士真的無法打倒嗎?
「我要出去!」
號角緊握著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想要衝出帳篷為長老報仇,為家園而戰,加入到那些保護家園的戰士身邊一同作戰。
「不能去!」
車矢菊是冷靜的,這一次到她拉住號角的手。
「不要拉我——」
「那裡還有巨龍!」
車矢菊指著不動的赤紅。
「我……」
「長老說我們要照顧他們!」
車矢菊轉頭指向身後那些獸人小孩。
不是冷靜,車矢菊是懦弱。她沒有放開號角的手。她很清楚,如果營地外的大人們無法打敗巨龍和騎士,那即使他們一同出去,亦無法扭轉現時的局勢。
「那我們可以做些什麽!」號角咬著牙。
——我們可以做什麽?
在巨大的邪惡面前,當無理的殺戮來臨,於不公義的戰爭開始時,他們到底可以做些什麽?
拿起刀在肚子上劃一道口子?在木梁套上繩索掛自己上去?轉身放棄自己的家園逃走?
還是……
「祈禱。」
車矢菊說出了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教我!我要祈禱!我們都要祈禱!」
單純的號角一心想要幫助那些被騎士屠殺的獸人同胞,所以不管是什麽方法,他都照做。
「在﹑在……在彩虹橋另一端的祖靈們,請聽子孫們的祈求……」
「在彩虹橋另一端的祖靈們,請聽子孫們的祈求!」
車矢菊不信神,如果祈禱有用,那她的父親和母親就不會相繼死去。
「你們的子孫正受壓迫,被屠殺……」
「你們的子孫正受壓迫,被屠殺!」
車矢菊不信神,如果祈禱有用,那獸人就不需要生活在什麽都沒有的荒原上。
「請你們賜給我們無窮的力量,抵抗那些無情的入侵者……」
「請你們賜給我們無窮的力量,抵抗那些無情的入侵者!」
車矢菊不信神,如果祈禱有用,每年都不會有獸人嬰兒夭折。
「請你們……」
「請你們!」
車矢菊不信神,她低下了頭。
「滴塔」一聲,淚水落在地上。
如果祈禱有用,那就不會有任何的慘劇……
「車矢菊,妳接著說!接著說!我要幫助他們!」
真摰的眼神,毫不猶豫的信任,刺痛了懦弱的車矢菊,淚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地上。
「不用再念了,祈禱……是沒有用的。」
是的,祈禱並沒有用。
劍矛交擊的鏗鏘,戰鬥殺戮的喝罵,都沒有了。像是落下帷幕的劇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直劍消滅了所有。
「已經輸了,長老和大人們被他殺死了……我們都要死了……」
沾血液和殺戮的盔甲不再銀白,那是暗紅色的,那是赤紅色的,那是如地火烈焰一樣的邪紅。左手的盾牌不再純白,背負著血與罪的黑色鐵十字!
騎士脫下了同樣被染血的頭盔,金色的長發散開。
他不是他,是她。
她信庭閑步, 跨過那些倒在草地上的獸人屍體,肆意踐踏著獸人們保護家園的決心,輕松地走進獸人們勢死保護的營地。
她是勝戰的萬獸之王,所有人都要因而仰視她!
「她已經來了……我們也要被殺了……」
「不是,有用的!有用的!」號角反手握住了車矢菊的手。
車矢菊抬頭,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線,她看不清面前號角的臉。
那是憤怒嗎?可能有一點。
那是不甘嗎?可能有一點。
不過,車矢菊覺得,那更應該稱之為使命。
「妳比我聰明,接下來要怎麽做,妳比我清楚。」
「你……」
「我……我是誰,妳知道嗎?」
沒等車矢菊響應,號角放開了她,然後轉身拉開帳篷的帷幔,大步走出了帳篷。
在車矢菊的眼中,瘦小的號角一直都是被欺負的一個,被嘲笑的一個,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幼稚又不成熟的行徑,是個搞笑的弱者。
然而,今天的號角,這一刻的號角,卻是那麽的高大。原來他一直都是個強者,只是世人所不知道。
惡魔看到了他。
他直面著惡魔。
衝上去。
大喝——
「我,弓矢的兒子,獸人的天命王者,帕芳文斯的最強勇者,不死不敗不滅,天上天下唯我最強的號角,前來,斬除妳這惡魔!」
戰爭最開始的時候是號角,戰爭最後的一刻也是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