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恪淒然一笑道:“此事不提也罷,看似出身高貴,我卻也為此所累,現在這個關頭,如果楊氏一族為我出頭,恰恰犯了大忌,對手就有了攻擊我的口實,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
杜少清面色一僵,想到了宮中的楊妃,這位李恪的親娘,也是前隋大業帝的女兒,為了兒子,這位做娘的可能無動於衷嗎?
可惜現在皇宮不讓隨意進出,只能寄希望於這位貴妃娘娘多年的政治經驗,能夠按耐住性子不去找楊家求援了。
“別想太多了,只要你坦坦蕩蕩沒做過這些,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澄清的。”杜少清拍著李恪的肩膀安慰道。
李恪猶豫了片刻,真摯道:“妹夫,你素有才名,不會不懂得皇儲之爭的殘酷,能這般構陷我的,恐怕十有八九是我的哪個兄弟。
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忍讓你陷入兩難之境,還是算了吧,相信父皇會有明斷的。”
杜少清沒想到這位三皇子竟然直接將話挑明了,心道真是一個坦蕩君子。
只見他哈哈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從地上站了起來,挺直了身體朗聲道:“你也忒小看我杜少清了,在我眼中世間不僅有權利紛爭,更有對錯公道。
若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無端構陷至死,我杜少清做不到。”
隨後杜少清指著遠處的小萱萱說道:“看到那孩子了嗎?
倘若今日因為貪生怕死歪曲了世間公道,他日我這個做父親的如何面對孩子?又如何教導孩子做一個好人?難道讓孩子跟著學習貪生怕死嗎?”
就在這時,小喵喵警覺的低吼了一聲,走廊另一頭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說的好,好一個杜少清,毆打看守闖我天牢,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你當這裡是你家嗎?讓你開學堂教育孩子的?”
這番動靜驚醒了小睡的萱萱,迷迷糊糊的睜眼抬頭一看,竟然是江夏王李道宗,連忙爬起來衝過去一把抱住了對方。
同時還朝杜少清喊道:“爹爹,你快帶三舅跑呀,我抱著江夏王外公不讓他抓你們。”
我……李道宗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滿臉驚訝的看向了杜少清,難不成你們父女兩個不是探監的,而是來劫獄的?
女兒這麽給力,杜少清真想捂住雙眼說不認識她,好好的探監還行,如果是劫獄那還了得?
“行了閨女,快點放開你江夏王外公,他不是來抓人的。”杜少清吩咐道。
“嘿,你小子,還真是心大,老夫可不就是奉命來拿人的嗎?”李道宗樂了。
小萱萱:“小喵喵,快點過來幫忙,你把這老頭兒按倒。
江夏王外公,你最好乖乖聽話別動喲,要不然我可要拔你的胡子了……”
看著撲來的猛虎,噗……李道宗差點吐血。
杜少清趕忙呵斥住猛虎,快步過去拉住了女兒,這才避免了一場烏龍亂戰,就這也鬧得李道宗一身狼狽。
面對父親的訓斥,小萱萱可憐兮兮的對李道宗說道:“江夏王外公,三舅是好人,你放了他好不好?如果你這裡實在缺人的話,我讓爹爹搬進來住幾天幫幫你好了,反正他以前住過大牢,對這裡很習慣的。”
噗……杜少清吐血!
這什麽鬼?好端端的,我怎麽就被女兒給賣了?
李道宗俯下身來寵溺的揉著萱萱的腦袋道:“傻孩子,你三舅犯了錯才要住這裡的……”
“犯錯就要住這裡嗎?不是犯錯被打屁屁嗎?
你一定是看我年紀小哄我的對不對?
江夏王外公,是不是嫌人少?實在不行,我也住進來,
還有娘親、小武姐姐、大虎叔叔……、外公、外婆……”我這……
李道宗忍不住笑了出來,心說怎麽連陛下都算進來了?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天牢也是陛下的,誰有本事讓陛下進來住幾天?
不過,想到這裡,他腦海裡萌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這眼前的這個孩子,真的有可能辦到,正常來看不行,但是跟孩子過家家呢?
“咳咳,行了萱萱,這不是人數問題,你長大就懂了,現在跟我出去吧,你外公想你了。”李道宗站起來說道。
杜少清從小萱萱身上錦囊裡取出一個灰色藥瓶,轉身走到李恪身邊,親手交在對方手裡,叮囑道:“生死關頭服下保命丹,但願你用不到這東西。”
這一切李道宗都看在眼裡,帶著杜家父女出天牢的路上,李道宗打趣道:“你小子真是大方,杜家保命丹萬金難求名聲在外,就這麽隨意送出一瓶。”
杜少清笑道:“聽王叔的意思是怪侄女婿禮數不周了?也罷,今日有求於王叔,杜家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湊這個機會送您一瓶五顆!”
說著,從自己懷裡掏出了一個精致玉瓶。
這一番動作,讓李道宗臉色的表情一僵,“你小子,老夫豈是貪圖你的財物?這天牢固若金湯,李恪在裡面安全無虞,你這不是打你老叔的臉嗎?”
“是是是,王叔清名傳世,是小侄世俗了,別的不論,當做孝敬還不成嗎?
王叔真的不要的話,那我可要收回了。”杜少清作勢要收手。
李道宗一把搶過,笑罵道:“白送的不要是傻瓜吧,能從你這奸商小子手上掏出好東西,可不容易。”
說話間,他注意到手上的玉瓶跟李恪那瓶不一樣,驚疑的看向了杜少清。
杜少清看四下無外人,也不隱瞞,直言道:“不瞞王叔,保命丹三哥身上本就有一顆,我給他的……”
“行了,有什麽秘密你給陛下說吧,老叔不想知道你們小一輩的醃臢事。”李道宗笑罵道。
我這……什麽叫醃臢事?杜少清好像吃了個死蒼蠅一樣,不過他也清楚,李道宗是在提點自己,不要將秘密瞞著陛下。
小萱萱插嘴埋怨道:“江夏王外公說髒話,呸呸呸,不好聽,那藥丸叫假死丹,一點都不髒,吃起來也沒有味道,很難煉製的,我們家也只有兩顆,分別在我跟弟弟身上。”
什麽???假死丹?
李道宗停下腳步驚詫的看著杜少清,後者微微點頭承認。
李道宗忍不住拍著額頭苦笑道:“哎,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竟然還有這等神物。
不好不好……”
“不好?哪裡不好了?”小萱萱不解道。
“呵呵,乖孫女你不懂,人呐,上了年紀腦子不夠用,記不住太多東西,尤其是秘密,記得東西多了太累!”李道宗若有深意道。
本以為小萱萱不懂的,沒想到這丫頭卻一臉認真道:“哦……江夏王外公你是說要保密呀?我當然知道啦,這個秘密就我跟爹娘知道,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本來我才不會告訴你的,我是看爹爹沒打算瞞著你才說的,要不然你一定會很好奇很好奇。”
“我……哈哈哈哈,這丫頭,真是古靈精怪,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年紀越大,好奇心是越來越小的。”李道宗開心道。
小萱萱疑惑道:“是嗎?醫書上沒說這件事呀?
隻說年紀越大腦子越容易被堵著受風邪,是不是因為這個呢?要不要找機會研究一下?
對了江夏王外公,你記性越來越差是病,得治,我可以試著給你抓服藥看看。”
噗……
杜少清再也忍不住,笑噴了出來。
“行了萱萱,你江夏王外公開玩笑的,他是越老越精明呢。”
李道宗黑著臉罵道:“小子,私闖天牢還沒治你罪呢,還敢調笑老夫?”
杜少清表示無辜道:“請刑部尚書看在小女不曉事的份上,饒我們父女一次可好?”
李道宗忍不住踢了杜少清一腳訓斥道:“饒不饒的陛下說了算。
你小子真是胡鬧,這種事情也敢插手,就不怕犯了忌諱?”
杜少清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李恪是萱萱三舅,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被人冤枉,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不光如此,我想王叔你也不信李恪謀反吧?”
“哼,小子,朝局政事,從來不是以某個人信不信主導的,如果整個朝堂都說他做了,他只能入獄受罰。”
“如果整個朝堂都是這等有眼無珠之輩……”杜少清不滿道。
還未說完就被李道宗打斷道:“行了,有話留著跟你嶽父分辨去,老夫不願趟這趟渾水。
不過奉勸你小子一句,世間出你這樣一個人物不容易,萱萱可不止一個舅舅,過剛易折,你要好自為之!”
“過剛易折?比如呢?”杜少清故作不解道。
李道宗被噎的不輕,沒好氣道:“比如私闖天牢,再沒下次了,這是陛下批給我的手諭,專門為你補的,你不要命,也別害了孩子。”
杜少清恭敬的對著李道宗行了一禮,“多謝王叔教誨,晚輩記下了。”
一路上李道宗除了跟萱萱說話之外,在沒有搭理過杜少清,直到把他們父女送進了宮門,看著杜少清的背影,李道宗長歎一聲,搖著頭回去了。
不知道是在為杜少清擔憂,還是歎息杜少清所行之事太難,監牢裡杜少清的話他聽到了,這位武將出身的宗室王爺,從心底是佩服杜少清這個年輕人的,可儲君之爭真的能做到不流血嗎?
議政殿內,李二讓老高帶著小萱萱出去玩了,單獨留下了杜少清一個人。
李二拍著書案訓斥道:“私闖天牢乃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守衛獄卒完全可以將你就地撲殺,你若是想死過來跟朕說就行,也別帶著萱萱去,萬一手下人一時失手,你知不知道什麽後果?”
杜少清笑而不語,淡定的掏出了李道宗給的那份手諭,李二瞬間啞火,良久之後奪過手諭摔在了杜少清身上。
“給我滾回去,閉門思過三月,朕懶得看見你!”
真的要滾嗎?
怎麽可能,好不容易見到正主了,此地僅有翁婿兩人,杜少清可沒什麽不敢說的。
只見杜少清俯身撿起了那道手諭,重新揣在懷裡,悠悠道:“我是萱萱的父親,若有危險,我會第一個擋在她身前,我想,嶽父你也會如此吧。”
李二白了女婿一眼罵道:“不用你小子教訓朕,你才當人幾天爹,朕當了二十多年了。”
聞言杜少清更加得意了,笑著點頭道:“是啊是啊,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三哥到底做沒做錯事,嶽父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我多心了。
如此,女婿這就告辭回家,專心閉門思過。”
“站住!”李二沒想到這小子這麽放肆,我沒發話就敢自己走?
可相處多年,李二更知道的是,對方放蕩不羈慣了,改不了的。
想到這裡,李二換了一副語氣長歎道:“你小子怎麽恁的不開竅?
朕之所以避不見客就是不想你摻和進來, 偏偏你卻不識好歹,就知道蠻乾。
你真的以為朕會老糊塗到殺了自己的兒子?
別說恪兒沒有做這些,即便是他真的組了一萬死士,朕最多就是把他廢為庶民罷了。
那些背後使手腳的人,要的只不過是這個結果罷了,偏偏你這個不入朝堂的‘才子’一個人上當了,真不知道你是第一才子還是第一蠢材。”
“萬一他們在監牢下死手呢?那豈不是死無對證悔之晚矣?”杜少清辯駁道。
“他們不敢,若是這樣,他日真凶暴露的時候,這個位子跟他們再沒關系了。
你是皇家的女婿,儲君之爭你一向沒有偏幫,朕對你給予厚望,可這次你卻主動站出來幫恪兒,你想過以後如何自處沒有?
朕記得曾跟你坦言過,雖然恪兒文武全才朕最喜歡,可因為他身懷李家楊家兩朝帝王血脈,不可能繼承皇位,你不明白什麽意思嗎?”
這一刻,杜少清對李二心服口服,這位帝王把一切都看的很透徹,可以說心如明鏡。
也就是在這一刻,杜少清終於明白了,這座朝堂上沒有什麽能瞞著的秘密,有的只是所謂政治利益造成的妥協和裝糊塗。
即便想通了一切,杜少清卻沒有折服於皇帝的道理,而是堅持自己的立場朗聲道:“我不懂政治,只知道有一個親人、一位摯友被構陷入獄,我要幫他澄清是非救他出來。
也許讓陛下失望了,但大唐不缺一個會裝糊塗的杜少清,缺的是一個明辨是非堅守信念的杜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