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耳邊隱有弓弦響時,頭上帶著紅纓的帽子已經不見了,再回頭看時,那帽子被箭支穿過紅纓木柄,正正釘在他身後的旗杆上面。
這一幕嚇得淵蓋蘇文冷汗直流,連四周的高句麗士卒都懵了,全場幾乎落針可聞。
薛仁貴哈哈大笑道:“淵蓋蘇文,且將你的人頭寄存在上面,早晚必被我取下,今日中伏我認栽了,來日戰場上我必將找回場子。”
說完之後薛仁貴大笑著撥馬回頭,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回到了本陣,大唐一方的大軍紛紛跟著將領一樣高呼威武萬勝!
“全軍衝鋒!殺出去!”薛仁貴舉起霸王戟一聲令下,當先領著本部兵馬向北衝了過去。
隨即大唐一方就開始了氣勢如虹的突圍反擊戰,很顯然,之前薛仁貴這一手,不僅震懾了高句麗人,打壓了對方的士氣,更是大大提升了己方的士氣,手下的十萬盟軍早已被激起了戰意,再無慌亂懼怕的心理,正是衝殺的好時候。
淵蓋蘇文漸漸回過神來,嘴裡喃喃道:“薛禮……大唐又出一耀眼將星!此人必將是我高句麗大敵!”
“大對盧,他們開始突圍了,快些下令吧!”身邊的將領催促道。
淵蓋蘇文盯著薛仁貴的所在恨聲道:“給我集中所有力量,全力合圍絞殺那個薛禮,此人若活著,我們高句麗再無安寧。”
手下將軍立刻去發令,就見高句麗九萬大軍如狼似虎奮勇爭先的朝著包圍圈合圍上去,從外圍看去,就像是一股黑色繩索,將中間那十萬大軍勒住了絞殺一樣。
可真的就能跟包餃子一樣輕松嗎?
恐怕不見得,如果裡面只是十萬契丹和室韋的聯軍,那高句麗的精銳合圍殺戮自然是不在話下,畢竟從裝備還是素質上面,聯軍都遠遠不如。
但現實卻是,士卒雖弱,將領卻強,特別是手持霸王戟的薛仁貴,其神勇簡直不下當年的鬼神呂布。
原本不知兵法只知道打秋風劫掠的異族士兵,現在被自幼熟讀兵書的年輕將軍們率領著,即便說不上經驗豐富,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每個人都小有心得,指揮他們發揮應有戰力是不在話下的。
加上突圍之前,薛仁貴一箭大漲士氣,乘勝之下氣勢如虹,雙方撲一接觸就進入到白熱化狀態,誰也不顯弱勢。
這般情景倒是讓高句麗眾多將軍驚訝,同時也更加堅定了淵蓋蘇文要殺薛仁貴的決心。
漸漸地朝著薛仁貴本部圍過去的敵軍越來越多,除了越戰越勇的薛仁貴略顯輕松意外,他周邊的士卒死傷越來越大。
其余幾支突圍隊伍一看,這還了得,主將被圍,如果大家突出去了,主將卻被擒,那還得了?
於是幾人不約而同的紛紛會師救帥。
“勿救!”薛仁貴大吼一聲,給身邊的掌旗兵示意,讓他發令其余兵馬不要回師救帥,全力突圍才是。
“軍師,如果其他隊伍不過來回援救帥的話,咱們很可能會被擒住呀。”手下親衛擔憂道。
“傳令下去,突圍隊伍立刻重整陣型回身衝殺,由李震在外統帥指揮。
今天豁出去了,淵蓋蘇文那老兒想殺我,那就在這新城之下,借著他的場子,跟他硬碰硬乾上一架。
我以身作餌,給他來個中間開花,看看誰更能損失得起。”薛仁貴豪氣衝天,一邊殺戮還不往傳下軍令。
手下人雖然覺得危險,但戰場上令行禁止,也只能照原話傳令。
其他幾支隊伍已經有人突圍出去了,看到這個命令之後,盡管都覺得不妥,可眼下主帥被困,自然不能自己帶隊撤離,
那就只能硬碰奪帥,所以很快就由李震重新在外圍組織起了回馬槍反攻。淵蓋蘇文神色一動,驚訝道:“難道我看錯了,那薛禮是一個莽夫?如此事態。他們突出去竟然不逃,還敢回身再戰,這是伸著頭讓我們宰殺嗎?”
身邊的副將擔憂道:“大對盧,恐怕形勢不容樂觀,很顯然大唐一方並不太在乎手下他族士兵的性命,這是拚了命跟我們換戰損的。
看雙方現在的死傷狀況,差不多是五五開的局面,真沒想到,換了一群統帥,那些原本不入流的契丹、室韋士兵竟然更跟我們的精銳對陣這麽久,大唐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們的兵法果然厲害。”
這人還不忘感慨一句對手的厲害。
淵蓋蘇文白了手下一眼,眼神堅定道:“以命換命?還真的不怕他們。
雙方都是十萬兵馬,對面那群放牧雜兵天生怕死,一旦死傷過多,輕則士氣大減,重則發生嘩變,跟咱們的精銳根本比不了。
我們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保家衛國之戰,他們可不想死在異國他鄉,等到他們這股蠻勁過去之後勢必向北潰散,到時候北邊百姓痛恨他們,我們痛打落水狗趁勝追擊,不等他們縮回扶余城,恐怕就被我們消滅乾淨了。
現在看那薛禮也無甚稀奇,不過是個個人武力不凡的莽夫罷了,之前高看他了。”
是嗎?真的是高看嗎?
淵蓋蘇文也是破敵心切,一心隻想著早日把侵略者趕出國境,好一戰化解了此次滅國之危,所以隻考慮自家優點克制對方缺點了,可薛仁貴跟隨兵法大家李靖學習多日,就這麽頭腦簡單嗎?
怎麽可能?
薛仁貴不傻,他也知道以命換命自家吃虧,但別忘了大唐是三路進軍,如果現在自己這一路能夠大量消滅高句麗的精銳,那麽其他兩路的阻礙立時就小了許多,到時候他們拿什麽去擋另外兩路大軍?
當然這也是淵蓋蘇文不知道還有這個情況,他以為距離大唐最遠的靺鞨根本不會參戰呢,畢竟那是個一向雜亂無章的部族。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在新城下這場大戰足足廝殺了一個時辰,雙方均損失慘重血流成河,眼看大唐一方的軍隊就撐不住有向後退的勢頭,這時新城的城門裡,衝出了一支快馬傳信騎兵,直奔淵蓋蘇文的大旗。
“大對盧,不好啦,東邊,東邊靺鞨族的蠻子兵大軍入侵,現在已經打到國內城外了,守城將軍手寫決死文書,誓與城池共存亡,命我速來求援。
將軍說,提防兵力不下十五萬,國內城卻只有一萬守軍,全城征兵死戰,最多撐不過十日!”
什麽??
淵蓋蘇文驚呼一聲,口噴鮮血大呼一聲,跌落下罵了登時昏死過去,旁邊親衛趕忙搶過施救。
一時間高句麗帥旗下面方寸大亂,領兵副將見此情況,猶豫了一下,下令鳴金收兵。
國內城巨變,已經不宜在這裡繼續消耗精銳了,必須抽調力量加固國內城的防守,因為那裡身上高句麗東北的大門,萬一被城破,要不了半個月就能打到高句麗都城平壤。
這個情況就讓大唐一方不明所以了,怎麽好端端的眼看就獲勝了,高句麗突然撤離?
是故意放我們一馬,還是說他被我們打怕了,損失不起了?
薛仁貴松了口氣,心說肯定是出了什麽變故,總算今天這一關輸的不是太難看,要不然從軍第一次大戰就被打得落荒而逃,說出去可不好聽。
手下的這群胡人士兵的反應就有些奇葩了,之前馬上就要不聽令潰逃了,現在倒好,看到對手紛紛撤退,他們立馬條件發射一樣,高呼大勝,就像是個十足的勝利者一樣,還吼吼著追殺對方。
薛仁貴搖頭苦笑,這幫人還真是精神上的樂天派,這麽簡單就讓他們忘記死傷了,不過卻是不能再去銜尾追殺了,萬一惹急了對方,自己這次真的虧大了,手下如果兵馬都折在這裡,往後還談何滅國高句麗?
最後雙方各自收攏屍首離去,竟然真的是一比一戰平,兩方各損失三萬人馬,可以說足夠傷筋動骨了。
而薛仁貴經過這一戰名聲大噪,能指揮十萬人打一場大規模硬仗,而且還能在逆風局中,打出戰損三成兵不潰逃猶有戰力,這樣的戰績,已經蓋過了很多身經百戰的老將了。
再說東線帶領靺鞨、室韋共計十五萬聯軍的杜荷一方,從靺鞨境內突然發動襲擊,高句麗措手不及,很快就殺到了距離靺鞨三百裡的國內城。
這裡是高句麗防守東北的唯一一座大城池,說白了就是為了防備靺鞨的,可因為靺鞨這個部族常期處於一盤散沙四分五裂狀態,所以高句麗從沒將之放在心上。
誰也沒有想到,因為杜家商會的經營和介入,靺鞨部族竟然讓現任大首領給一統了,發展勢頭極為迅猛。
如果淵蓋蘇文的情報做的好一點知道這些的話,恐怕就不敢隻放一萬兵馬在國內城了。
不敢高句麗在東北地區常年威壓四方,積威深重,早就養成了高傲自大目中無人的毛病,根本沒把北邊這些小部落放在眼裡。
這也直接導致了國內城這次的岌岌可危,一萬人防守十五萬人?怎麽守?拿命填也得有足夠的命才行。
那位守城將軍給淵蓋蘇文下的決心是守城十日,從國內城到新城距離八百裡,快馬不眠不休地奔襲需要一天一夜時間,而大軍支援就更慢了,杜荷當然知道這個情況,自然不可能給他這麽多時間去求援。
十五萬大軍有序的批次攻城,像是潮汐巨浪一樣收割著城頭上守軍的性命,僅僅一天就讓對方損失了三千守軍,次日一早又是一輪。
直到對方城頭緊余五千精銳加上一萬新募集的壯丁之時,杜荷一道令下,四面強攻,這樣分散在四方城頭的兵力根本就沒法死守。
不到半個時辰,房遺愛帶領手下大刀隊第一批衝破一面城牆,隨即就像虎入羊群一般,國內城被摧枯拉朽的攻破了,別說十日了,守城一方連兩日都沒堅持到。
淵蓋蘇文在新城留下三萬兵馬死守,自己親率四萬大軍回援國內城,可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就傳來消息,國內城破,氣得他險些再次昏死過去。
“該死的靺鞨一族,竟敢在我背後捅刀子?等我騰出手……”
旁邊的副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現在高句麗三面受敵,滅國之勢岌岌可危了,大對盧還在放大話呢?有用嗎?
“大對盧,斥候來報說,攻擊國內城的主將,打的不是靺鞨旗號。”副將打斷道。
“嗯?不是靺鞨,那是誰?靺鞨人墮落至此嗎?變成了藏頭露尾的貨色?”
副將解釋道:“跟進攻新城的那支隊伍一樣, 都是只有將領的名號,並未有國號字樣,進攻新城的主將姓薛,而國內城是一個姓杜的。”
“杜?難道真的是他親自來了?”淵蓋蘇文驚呼一聲。
“何人?莫非大對盧認得此人?”
“不,不會是他,那人好像不通兵事,沒聽過他有獨自領兵的經歷。
去,立刻派斥候打探清楚,進攻國內城的主將名號和來歷。
肯定是該死的唐人,從契丹、室韋和靺鞨三路湊出一堆雜兵偷襲,真是好卑鄙,真不知道什麽樣的條件才會讓他們同樣出兵?那三族的首領都是豬嗎?”
副將擔憂道:“大對盧,現在國內城破,咱們支援已經無用了,該當如何?
屬下以為,還是速速回守國都吧,否則那國內城的十幾萬兵馬一旦調頭將我們這裡合圍住,後果不堪設想……”
淵蓋蘇文背後冷汗涔涔,可不是嗎?前面國內城的十五萬兵馬,背後新城還有七萬,旁邊遼東城下還有好幾萬,一旦被包住了,自己跑不出去,高句麗都城無人坐鎮,滅國就在眼前了。
想通一切的他,立刻下令,新城兵馬全都退守遼東城,新城不要了。
自己帶領的這支四萬兵馬全部趕往遼東城東南五百兩的烏骨城,在烏骨城陳兵五萬,跟遼東城互為掎角之勢。
而淵蓋蘇文本人從海上乘船回到國都鎮守,國內城的十幾萬大軍或許就在合圍的路上了,他連陸路都不敢走了。
下完這個命令之後,等於說高句麗已經完全讓出國家北面土地,就剩下國都平壤,到烏骨城、遼東城這條西南沿海一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