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殿都快擠不下了,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這麽多正義的化身,總之都是為了維護先賢聲譽站出來的官員,甚至還有些個有影響力的大儒。
東宮李承乾聽說之後暗罵,平時朝廷用人之際,一個個都縮著脖子說自己醉心學問,無暇分身他顧,現在倒好,你們不醉心學問了?有暇出來攪弄朝堂?
“這幫人,都是朝廷的蛀蟲,當殺!”李承乾越想越氣,忍不住喝罵起來。
“什麽該殺?好端端的你哪來的那麽大的殺性?”
伴隨著一聲訓斥,長孫皇后人未到聲先到,對於兒子這樣的態度很是皺眉。
“你好不容易坐上儲君之位,也出去磨煉了許多年,怎麽還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皇后教育兒子說道。
李承乾趕忙給母親行禮,等到皇后從容坐下,李承幹才講出了心中不滿的原由。
皇后板著臉道:“今日我來也就是為了此事,科考乃是國之大事,你們怎麽能夠容著小萱萱這丫頭胡鬧?現在出了問題,你看看攪和的,滿城風雨。
還好這是化名,百姓只知道是個不知名的小男孩,若是萱萱的身份泄露出去,皇室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母后,沒那麽嚴重,這群人就是借題發揮,他們背後肯定是受了指使,要不然誰沒事會揪著一個九歲孩子不放?……”李承乾反駁道。
不等他說完,皇后就打斷道:“我當然知道他們居心不良,但你們為什麽就不從自身找原因呢?
現在大唐正是需要穩定發展的時候,咱們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慎之又慎才是,你們如果不給對手留下攻擊的口子,他們能找到理由鬧騰嗎?
依我看,你父皇跟你,還有少清這孩子,就是對萱萱這丫頭縱容過度了,什麽都慣著,看看都寵成什麽樣子了?”
我……這怎麽又扯到這裡來了?李承乾表示無語。
弱弱的說道:“在寵溺小萱萱的事上,您可一點都不必我們來的少。”
皇后白了兒子一眼訓道:“那是以前,以前萱萱年紀尚幼,我一直覺得對她們母女有所虧欠,現在孩子長大些了,也寵了這麽多年,該管管她懂點規矩了。
一個女孩子沒點淑女的樣子,成何體統?”
得得得……一看老娘又要拿教育孩子說事,李承乾立馬告饒,論教育孩子,天下沒人敢跟皇后過招辯駁,人家可是出過書的。
看到兒子不敢說話了,皇后下令道:“你去你妹妹家幫我傳個話,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往後對孩子嚴加管教,他們要是管不了,送到我這裡來。”
什麽???
李承乾睜大了眼睛驚呼一聲,怎麽,怎麽說改就改呢?
“母后,您不是認真的吧?
萱萱這孩子隨著年紀的長大是越來越懂事的,再說了這次事件雖然因她而起,但未必就真的怪她,咱們是不是該查明真相,要不然就這麽息事寧人的話,還以為我們怕了這幫鬧事的腐儒呢!”
李承乾這麽勸解不全是出於愛護萱萱,而是他心中惦念著女子為官的事情,他想從萱萱這裡打開一個突破口,為將來做鋪墊。
可這些皇后不知道呀,皇后眼中,世間女子自有本身母性的責任,本就應該在家裡多修道德,沒事拋頭露面出來惹是生非絕對是大錯特錯的。
現在看來,長樂公主之所以天天教育女兒,根本原因出在這裡,一定是受了老娘長孫皇后的耳濡目染。
聽到兒子反駁,皇后嗔怒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護著這丫頭,比你親生的都護的緊。
你只知道一味袒護,卻怎麽不去議政殿看看,幾乎是眾矢之的的境界,你去瞧瞧你父皇的難處,換做是你,你能扛得住嗎?
你不去也罷,我自己去,正好也該說說長樂他們夫婦兩個,這家裡沒個老人管束著確實不行,如果杜相健在,絕不至於讓他們如此胡鬧。”
見此情況,李承乾趕忙拉住,連聲苦勸,“好好好,母后我去,我去還不成嗎?您身體為重,就別奔波了,孩兒一定將您的意思轉達到位。”
皇后飄然而去,留下李承乾內心一地雞毛,他有些納悶,既然母后對妹夫他們不滿,為何來找自己跑腿呢?親自去教育不就得了?
李承乾可能是忘記了,杜少清雖然是個大夫,但卻是鴻臚寺少卿,舌辯之才無人敢自認超過對方。
皇后雖然是個嶽母,但杜少清身份特殊,還喜歡特立獨行,她也沒十足把握能夠教育得了,萬一說不對路,她不想跟女婿起衝突或者矛盾。
李承乾來到了杜家,見面就問,小萱萱呢?
杜少清告知說出去玩了,順手辦點小事。
李承乾也沒在意什麽小事不小事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小萱萱是去尋仇,估計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開門見山的,李承乾轉告了皇后的意思,但他自己也表示同情,並且支持外甥女的事不算什麽大錯。
杜少清靜靜的聽完,面色陷入了糾結,他沒想到嶽母皇后竟然插手了,在教育孩子方面,杜少清原本就是撒手的狀態,那是因為懶,但撒手不代表不上心。
他對女兒的教育觀點,倒是跟武照更為相像,所以多數情況下都是跟夫人長樂公主意見相左,現在好不容易說服了公主夫人,老嶽母又冒出來要管?
杜少清本能上就不樂意,我的女兒憑什麽你們橫七豎八的一再約束?難道就是為了讓她當一個封建制度下只知道相夫教子的犧牲品?想都別想!
想了片刻,杜少清鄭重答道:“請大舅哥幫忙轉告嶽母,就說女兒是我杜少清的,該怎麽教育約束,我只有主張!”
長樂公主一聽就急了,“夫君,你怎麽能這麽跟母后說話?”
李承乾也十分驚愕,這一刻,他似乎有點明白母后為什麽不親自出面,而是讓自己傳話了。
按下心中的不安,他認真的問道:“妹夫,你怎麽這麽大反應?就為了這件小事,似乎不至於吧?怎麽感覺你好像十分不滿母后一樣?”
杜少清冷靜了一下,耐心解釋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女子從政為官嗎?
在女子教育觀點上,我的想法是讓女子走出家門能有一番自己的作為,但嶽母卻是想讓她們都安穩的呆在家裡帶孩子的。
不是我們兩個私人恩怨,而是觀點的背道而馳,注定了要有一番衝突。”
“不至於吧,妹夫,萱萱怎麽說也是母后的外孫女,她這麽做也是為孩子好……”李承乾苦笑說道。
杜少清立馬擺手打斷:“打住,我感謝老人家為孩子著想的好心。
但我的女兒,我隻想讓她無拘無束一輩子,不想她跟世間別的女子一樣,像隻金絲雀一樣關在家裡。
所以你隻管直言轉告即可,其他的是我自己的事。”
李承乾驚愕道:“這、這,雖然妹夫你這麽不客氣的頂撞母后讓我夾在中間很難做,但聽到你這番話,我怎麽就是忍不住想鼓掌喝彩呢?
甚至內心有一種衝動,倘若我家象兒也是個女孩子的話,我也想像你這樣做。”
噗嗤一聲,杜少清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李承乾這位太子爺竟然這麽實誠,還有高能反轉的一刻。
故作老成的上前拍著李承乾的肩膀笑道:“這就叫名師出高徒嘛!”
李承乾一把拍開了杜少清的手無語道:“又佔我便宜,你可是我妹夫!這事你可想好了,出了問題我替你擋不住,沒人能給你求情。”
旁邊長樂公主一直沒說話,神色緊張的聽著二人的對答,沉思片刻站出來說道:“夫君,不管怎樣,咱們不能這麽頂撞母后的,還是由妾身進宮去跟母后說清楚吧,母后是個開明之人,一定會認可的。
如果將來萱萱能夠像小武妹妹一樣有成就,這種大好事,母后怎麽會擋著呢?”
杜少清拉住夫人的手安慰道:“別怕,一切有我在呢,不會讓你難做的。
這事你去跪地懇求都沒用,一個人的成見是很可怕的,一旦形成很難改變。
我也相信皇后娘娘是個開明的人,甚至還是少有的政治奇女子,她不是聽不懂我們這番道理,而是她立場不同,為了維護天下穩定,而阻止我們以此為突破掀起風浪。
人們常說一國之母的皇后娘娘鳳儀天下,根源就在這裡。”
李承乾跟長樂公主都陷入了沉默。
李承乾想到的更多,他想起了女子為官的事,為什麽父皇說阻力很大,卻沒有詳細解釋,難不成也跟母后有關系?
可是不是有那麽個規矩嗎?女子不得乾政,這樣的話,正常的道理應該是皇帝攔著不讓女子乾政,而皇后想辦法扭轉局面為女子爭得地位才是,現在看來好像是相反的呢?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越想越糊塗,李承乾忍不住看向了妹夫杜少清,他會不會是那個看透一切之人呢?瞧了半天,終究是沒有問出來。
幾人的談笑後來被人打斷了,內侍老高親自登門,說是陛下請杜駙馬入宮。
李承乾索性跟著妹夫一起,他也想去議政殿親眼瞧瞧,到底多麽大的壓力湧進了皇宮,更像瞧瞧父皇是怎麽解決難題的。
長安城東市主乾道上,一隻猛虎馱著一位打扮的十分尊貴漂亮的小女孩招搖過市,路上大部分行人紛紛躲避猛虎。
不過也有例外,那就不少小吃攤和店家紛紛出門親切的打招呼,這些可都是小萱萱的老熟人,以前沒少做小公主的生意。
“喲,小公主可有些日子沒出門啦,今天午飯就在我家鋪子吃吧,您這麽久不來光顧呀,我這生意都不紅火了。”一個路邊餛飩鋪子的大娘親熱走上前來。
“是啊是啊,小公主,老王我最近新做了不少面人,專門給您留著呢……”捏面人的老王抓著幾個面人小跑著跟上。
……
小萱萱開心極了,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玩具屋一樣,耐心的一個個回禮打招呼,對於長大的她來說,其實東市就是她最開心的玩具屋,這裡有好吃的又好玩的,還有她結交的許多老老少少的好朋友忘年交,可惜一轉眼好像至少兩年少見,對這裡都生疏了。
“各位大叔大娘,今天不行,我有事過來,是找人的,改天,改天再過來專程看望大家。”小萱萱有禮貌的拒絕了眾人。
“哦哦,那行,咱們別耽誤小公主的正事。
對了,小公主,您到這東市找什麽人呀?跟我們說說,我們興許見過呢?”一個中年漢子熱心腸問道。
小萱萱咬牙恨恨道:“一個欺負了我弟弟的大壞蛋,好像是什麽崔公子,他老爹是吏部侍郎,不知道你們認不認得,聽說他來了東市,我得找到他!”
“吏部侍郎家的崔公子?這是大人物吧,不認得!”捏面人的老王搖頭,許多人跟著搖頭。
不過這是在東市,這裡的穿行的人非富即貴,有見識的可不少,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我知道他,好像去了東市最有名的歌姬酒肆——舞花樓了。”
“多謝指點,改日再會!
小喵喵,走,去舞花樓,今天帶你喝酒砸店!”
說完一拍座下大貓,一人一虎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留下一幫熟人面面相覷,良久之後有人喃喃道:“小公主剛剛好像說,喝酒?砸店?”
“不對,是說讓神虎喝酒帶砸店!”
“我的天呐,神虎喝酒?那要是喝醉了,豈不是要咬人?
還有,小公主會不會真的把舞花樓砸了?”
“這什麽崔公子,惹誰不好,偏偏惹小公主,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咱們要不是要告知巡街武侯呢?畢竟砸店不是小事!”。
“你去吧,我反正不去,小公主平時對我們很照顧,我才不會拆她的台。”
七嘴八舌的推測個不停,最終一群人議論紛紛的各自散去,只是回到自己攤位之後,似乎再也無心做生意,都朝著街道深處不斷探頭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