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清離開不久，長孫無忌慌慌張張進宮了，手裡拿著的，同樣是一份買來的試題。
　　李二沒有將計劃細說，只是打了個哈哈安慰說道，“事情朕已經知道了，且親自拿著這份東西跟今年最新的考題作比，並非真題，這是那些想賺錢者弄出的噱頭罷了。”
　　呼……長孫無忌長出了口氣，好像放下了心中的隱憂一樣。
　　隨後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說道:“陛下，老臣以為，像這等兜售考題蒙蔽入京考生的無良奸商，該立即查辦，將他們繩之以法重責。”
　　李二詫異道:“輔機，這東西分明是假的考題呀，他們誰敢販賣真的考題?難不成為了不蒙蔽考生，得換成真題?”
　　長孫無忌被噎得不輕，連忙解釋說道:“咳咳，陛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像這種從考生身上牟利的不義之財，根本就不該賺。
　　無數考生出身本就不好，多少人七拚八湊饑一頓飽一頓才來長安考試，身上本就不富裕，這幫人竟然兜售這種東西，一者動搖考生的信念，二者會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李二沉吟道:“嗯，你所言有理。
　　既然如此，你是本次科考的主考官，此事就交給你查辦好了，馬上就要開考了，可一定不能出岔子。”
　　“老臣領命！”長孫無忌告退了。
　　似乎有點不對勁呀，李二之前不是答應了杜少清，同意用試題作餌，清除一部分無德考生嗎?怎麽轉眼間就讓長孫無忌嚴查?
　　這可不是推翻了跟杜少清的定計，而是演戲就要逼真才行，長孫無忌去打擊兜售試題的行為，更能讓考生相信試卷的真實性，那麽雖然明面上都沒人敢買了，但暗地裡勢必更加哄搶。
　　而兜售試題的生意，暗地裡的交易根本治不住。
　　這一天的議政殿注定是無法平靜的，兜售試卷這件事，點燃了朝廷官員，所有人都在關注科考的時候，竟然有人膽敢在長安兜售試題?
　　也許，這正是有人想借機扳倒杜少清的陰謀，以漏題為出發點，讓杜少清聲名盡毀。
　　果然，這一波來人都是些禦史言官，他們拿著那試題跑來告狀，科舉考題泄密，一定要嚴查黑手。
　　李二淡淡笑著按下眾人，舉起桌案上面那份試卷，“諸位愛卿不必驚慌，朕已經收到消息了，杜愛卿也拿來了一份今年的真題，兩相比對真偽立辨，這份市面上流通的，乃是他人胡編偽造，與今年科舉無甚關聯，沒人泄露考題，不用在意。”
　　哦?竟有此事?
　　“那為何這些小販聲稱這是千真萬確的真題?”有人不假思索跟著問道。
　　旁人嘲諷道:“這還用說嗎?肯定是那無良奸商為了大賣斂財，胡亂宣傳的。”
　　噗，之前那人差點吐血，恨恨罵道:“該死的奸商，敢這麽坑老夫錢財，我定要……”
　　“定要怎麽樣?難不成你還巴望著他們兜售的是真題不成?”李二拉著臉沉聲問道。
　　“啊?不不、老臣不是這個意思……”那人趕忙跪地求饒。
　　這時有人提議說可否傳看一下真題，這樣大家也能放心些。
　　此人說完，所有人都往後讓了一步，將此人空了出來，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李二面沉似水，冷哼一聲道:“朕已經比對過的，愛卿信不過朕?”
　　“啊?臣下不敢，只是……”
　　李二打斷道:“只是什麽?科舉考題乃是絕密，在科考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還想傳看一下，是想自己拿出去泄露牟利嗎?還是說你家有後輩參與了，你想幫忙?”
　　那人被質問的臉色蒼白，跟著急忙跪下賠罪。
　　李二順勢揮退了眾人，就在所有人都退下之後，他朝內侍老高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親自去布局。
　　現在已經放出風去這是假試題，那麽泄密者就必然有所行動，正是查出奸細的大好時機。
　　與此同時，長安城中此時也忙碌起來，長孫無忌親自吩咐，刑部、大理寺、長安縣衙，三處同時出人，徹查搜捕兜售試卷的奸商，一時間城中風聲鶴唳亂作一團。
　　有膽戰心驚各處隱藏的小販，有瑟瑟發抖擔心自己買了試題被問責的考生，更多的是吃瓜群眾看熱鬧熱議的。
　　時間不長，長孫無忌手上拿到了兩份情報，上面直至小販源頭。
　　讓他驚訝的是，竟然有兩處?這怎麽可能?
　　一處是杜少清手下的黃牛，這一點早先長孫無忌就已經知道了。
　　這第二處讓人費解，竟然是博陵崔氏的崔敦禮，也就是現任吏部侍郎，之前跟小萱萱考場發生矛盾的那個。
　　博陵崔氏跟杜家聯手了嗎?沒聽說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敦禮是什麽人物?他會看得上這種小錢?
　　可問題是，兩家兜售的試題一模一樣，很明顯是同源，這除了是合作關系，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麽可能。
　　“來人，不管其身份，只要是證據證實是他們參與了兜售，一律拿下候審。”長孫無忌大聲下令。
　　他卻沒想到，這是一處巧合，兩幫人售賣的東西一樣，那是因為他們拿到的都是真題，當然要賣一樣的東西，可並非事先商量好的。
　　至於真題這東西，長孫無忌不是出題人，他沒見過真題，還是從皇帝那裡知道，市面上都是假的。
　　現在兩家都在賣假貨，很難讓人猜測他們不是合作關系。
　　一個時辰之後，內侍老高前來匯報，奸細抓住了。
　　經過監視發現，是皇家印刷作坊的一名書吏，抓住之後經過審問，幕後之人卻讓人意外，竟然是吏部侍郎崔敦禮?
　　李二沉默片刻，對老高問道:“是崔敦禮個人，還是他背後的博陵崔氏?”
　　內侍老高低頭答道:“目前來看，是崔侍郎本人。”
　　“行事動機呢?他不會不知道這是殺頭的罪責。”
　　老高沉吟道:“動機不明，老奴猜想，或許跟前些日子大殿上的事情有關，崔侍郎的兒子被小公主揍了，還當眾丟了臉，被取消參考資格，他懷恨在心報復駙馬爺。”
　　長歎一聲，李二感慨道:“崔敦禮跟朕的時間不短，怎麽會犯下這麽短視的錯誤?跟他平日謹慎的作風可不一樣。”
　　老高說道:“老奴也只是猜測，但為人父母為兒女的事情亂了分寸，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哼，罷了，不管什麽原因，既然是他做的，該他擔責的也跑不了。
　　直接去拿人，拿來此處，朕要親自問問他，是何居心，敢這麽毀壞科考?”李二憤怒道。
　　另外一邊，杜家大宅內，武照也在看情報，手指不斷的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打著。
　　“黃牛家裡已經多日不見有人進出，這說明他的家小不在，要麽是回鄉避難，要麽就是……被人綁走了?”武照盤算著。
　　她沒有立刻下論斷，而是換位思考，如果是她來威脅黃牛做這件事坑杜少清，那會怎麽做最穩妥?
　　綁票嗎?不一定，直接綁票未必就是最優解。
　　現在的問題就是，不確定黃牛的立場，從黃牛表現來看，他是忠於杜少清的，沒想過要坑害東家，似乎是被蒙在鼓裡。
　　同時還被要挾不能泄密，這一點很矛盾，如果對方直白告訴黃牛這是假的，那有什麽可以瞞著杜少清的?直說了不耽誤買賣吧。
　　綁了黃牛家小讓他去兜售試題，現在長安人盡皆知，那順著黃牛查出不是杜少清泄密呢?
　　好像辦不死杜少清吧?這有點小兒科了，對方費這麽大勁，可不會這樣無腦。
　　“不好，對方還要殺人滅口！”武照驚呼起身，連忙飛奔出門直奔長樂坊。
　　殺了黃牛之後，追查泄密的事情到這裡就斷了，試題就是從這裡來的，黃牛從哪裡來的?他是杜家的人，不會有別的來源，杜少清洗不清啦。
　　正如武照推測的一樣，對方的確布局是殺人滅口，而且是在長樂坊杜家商會總部直接明著動手。
　　可人算不如天算，也許是黃牛命不該絕，恰到時機的狄仁傑出現在了杜家商會。
　　這小子當然不是專程未卜先知來救黃牛的，而是自從杜少清在醫館解釋試卷是假的之後，狄仁傑還是心有疑慮，他總感覺師父是在敷衍一樣。
　　只是既然師父不點破，那就有原因，當弟子的沒有多問。
　　一顆天生的好奇心讓他想查清楚真相，所以就主動來了商會，找到黃牛這個兜售者，就能查到貨源，基本上也就找到真相了。
　　可是剛來到商會，狄仁傑就看到了驚險的一幕，三個商會打扮的武者，正在追殺黃牛。
　　黃牛冷不丁被刺中了腹部一刀，好懸沒有致命，所以才掙扎著逃跑，他怎麽也沒想到商會內部有奸細。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混入商會行凶……”黃牛嘶喊道。
　　“姓黃的，怪隻怪你知道的太多，只能讓你給杜駙馬當替罪羊了。”其中一人嘲諷道。
　　眼看黃牛就要喪命刀下，狄仁傑一個閃身，三招兩式就擋下了攻擊，撂倒三人救下了黃牛。
　　“呼……狄公子，救命之恩，老黃我……”
　　話沒說完，整個人因為傷勢過重倒地昏死過去。
　　“嗨，你稍微晚點死呀，好歹看看這幫魂淡是什麽來頭。”狄仁傑抱怨著朝黃牛走了過去。
　　看著地上的三人，都被自己打昏未死，還需要審問，狄仁傑大喊道:“二虎、二虎何在?快來救人……”
　　對方挑選的時機很好，專門計劃過一樣，二虎不在，如果他在怕是想殺黃牛就不容易了。
　　不多時二虎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怎麽回事?懷英你來了?該死的商會護衛隊兩人打架打破了腦袋，氣得我……
　　這是怎麽回事?
　　臥槽，黃牛被人殺了?誰乾的?”
　　狄仁傑一拍額頭，瞬間明白，這是被人計劃好的，調虎離山專殺黃牛。
　　“還沒死，這三人就是凶手，你立刻派親信抓起來綁好了，親自看押不得出錯。
　　我這就帶黃牛回醫館急救，等我回來審問這三人。
　　你得注意安全，商會混入了奸細和刺客。”
　　什麽???二虎呆立當場，奸細?刺客?
　　沒有理會二虎的驚訝，狄仁傑抱起黃牛大步出門，臨出門的時候對二虎說道:“你要是覺得不安全怕死，就押送上這三個家夥跟我一起回醫館躲躲。”
　　“咳咳，說的哪裡話?二虎我可是綠林混過的，這種場面我當然是、是……
　　懷英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好家夥，二虎你好歹也是土匪出身，能不能有點節操?
　　半路上又碰到了武照疾馳的馬車，狄仁傑攔住三人一同趕往醫館。
　　好在只是失血過多，沒有傷及髒腑，黃牛保住一命。
　　狄仁傑去審問那三人，沒費什麽功夫，因為三個家夥都不是什麽精明嘴硬之輩，直接招供，說自己是綠林來的，什麽山頭，幾日進城，老大是誰，辦的什麽事之類的，說的很清楚。
　　不過也僅限於此，他們都是小弟，不會有什麽核心情報，隻負責下手殺人這些糙活。
　　讓人意料之外的是，大理寺一名執事帶人過來拿人，點名緝拿無良奸商黃牛。
　　“這位執事，黃牛之前遇刺，身受重傷，正在進行救治，不能配合各位回去問案，還請見諒。”武照站出來答覆說。
　　“杜夫人，十分抱歉，我們接到命令是緝拿黃牛此人，同時保護他的安全，他牽連著偽造科舉試題的大案，所以請你們務必配合。”
　　武照皺眉道:“可以，但得等我們救回黃牛性命之後才行，現在讓他跟你們走，恐怕走不到大理寺他就死在半路了。”
　　“對不起，問案之事耽誤不得，萬一他被串供，或者被滅了口……”那執事似乎是有備而來，言語帶刺很是不善。
　　“你敢汙蔑我杜家?好大的膽子！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武照怒喝道。。
　　“還請杜夫人見諒，我們看著杜駙馬的面上不敢強來，但我等是辦差，您的身份攔不住我們。”那執事強硬道。
　　“她攔不住，那麽我攔不攔得住?”醫館外面，長樂公主拉著兒子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