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劉大志正襟危坐地待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後背筆直,雙手哆哆嗦嗦的放在膝蓋上,涼絲絲的空氣裡,他頭上的冷汗卻是在不要錢的往外淌……
他跟前,坐了個了不得的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短刺頭,一身青灰色的西裝,筆挺而莊重,腳上的皮鞋乾淨無塵,閃著亞光,一眼就能讓人看出,百分百的高檔貨~
這人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散發的氣場就足以讓他控制不住的打擺子,更何況還有那配槍的警衛員守在門口。
手心裡的汗嘶嘶往外冒,怎麽擦也擦不乾淨,他只能強忍著不逃跑,垂著眼簾硬著頭皮瞪著地上的土疙瘩。
“村長……”低沉的男中音好聽,對於劉志書卻是一種精神折磨。
“誒……誒……”忙不迭的抬頭應聲,汗珠子在下巴處匯集,滴下,把一個農名的角色‘扮演’的十成十。
“村長,您不要這麽害怕,我過來只是想跟您說些話,沒什麽其他意思。我的老父親以前在戰場上受過傷,有些遺留的病痛,下來之後,一直都身體不好,現在年紀大了,就更厲害了,但是市裡邊,太鬧騰,就想著給他老人家找個安靜,空氣又好的地方休養,這不,就找到了您這村裡……保證不會給村裡帶來任何不便的,這點,您老可以放心……”知道自己把老人家嚇壞了,程雲航只能強製的勾唇,想要擠出一絲笑意,緩和一下氣氛。
“哎呀……老首長竟然是……”
“是啊,真是麻煩您了……我這也是……”
倆人寒暄了一會兒,看得出眼前的劉志書稍稍有些鎮定了便站起身,“警衛員,給村長把東西搬進來。”
對面一起身,劉志書一驚,趕緊跟著起身,來不及開口,誰知這位大人物就說話了~
東西?搬什麽東西?
在劉志書驚惶的目光下,一箱又一箱的東西被搬了進來……
“哎哎……首長……首長誒……使不得……使不得啊……”楞完神,弄明白對方在做什麽,劉志書趕緊上前想要攔截。
被警衛拉到一邊後,也只能哀哀戚戚、拍著大腿喊著使不得。
一輩子沒見過大官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只能按照以前的老規矩,喊聲首長準沒錯。
“村長,這些,都是給您老的一些小禮物,不成敬意,以後我父親在這裡的生活,還是希望您老能多加照看。我們做兒女的也就放心了……”
“哎喲,首長誒……照看是應該的,老首長能夠在這裡休養,可是我們村裡的榮譽啊……還是大大的榮譽……我們整個村子都非常的歡迎……您不用給我這個老頭子這麽些東西的,多糟蹋錢啊……”劉志書扭著眉頭,一臉的為難,他的後背已經汗濕了。
都住這了,還能不照看嗎?他哪有膽子收這位大人的東西啊……
“……村長您先忙著,我就先行一步了……”程雲航最後勾了勾唇,不顧身後人的反應,大步的離開。
他今天送人過來,為的只不過是老爺子的休養,親自打個招呼,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這劉志書,看得出,是個識相的,腦子還不錯。
引得大家激動的轎車終於啟動了,村民們都站在自家門口,抻著脖子看著,笑著,說著……
令人沒想到的是,到了劉家宅子門口,那轎車竟然停了下來,後座的車窗降下,露出一張俊臉嚴肅的臉孔,那雙深沉的眼珠子不錯著地盯著那滿是斑駁的木大門看了一會兒,車窗又再次升了上去。
他在看什麽,又為什麽在劉家大門口停下,誰也不知道原因……
劉珺得到程家的消息的時候,正在書房裡寫計劃書,也是她未來十年準備發展的計劃。
“小小姐,程家老爺子去了劉彥村,說是休養身子。”劉珺一直讓乾瑜給盯著的事情,有了結果。
而這個結果,讓她有些好笑,程雲航,是故意的!還是他以為,去了她老家,她就不敢對老頭子動手了?
夜晚,是邪與正的交界點,前者,又或是後者,全在人的一念之間。
依舊普通的夜晚,卻有著烏雲壓陣的滯悶,整個劉彥村都像是被放入了蒸籠裡,又熱又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劉志書自躺下之後,就總是翻來覆去,跟烙餅一樣,心裡驚慌悸動,總感覺會發生什麽,讓他怎麽也沒辦法睡著。
“老劉,你今天這是怎了……一個晚上就在那顛來顛去,有虱子麽?還睡不睡了?要是實在睡不著,就去院子裡通通氣,別老待在房間裡折騰……害得我也睡不著……”
“哎……芳兒啊……我這不是在想事情麽?不知道為啥,我這心裡吧,憋得慌……總感覺會有啥子大事要發生……”
“還能有啥大事?不就是村裡來了個大官?看把你給嚇的,都快屁滾尿流了你……”
“我是說真的……你這女人……跟你說不明白……我出去溜達去……”
昏暗的屋子裡噓噓索索,摸黑穿衣穿鞋,劉志書出了房門,走進院子裡,卷上一根葉子煙,吸上一口,看著天上的月牙兒,莫名的想起那個雨夜……
劉彥村後邊的山地裡,一道瘦小的身影穿梭在叢林中,像是夜間精靈,驚起飛禽走獸一隻隻。
到了最深處,劉珺選了一根頗為粗壯的大樹,輕靈的爬上樹梢,盤腿坐在樹杈子上,極目望去,可以看到月光下的建築落下的黑影。
前面的村莊靜悄悄的,狗叫聲遠遠的傳來,伴隨著唧唧的蟲鳴,倒是有些童趣在裡面,讓人心裡的煩悶洗去,舒適不少。
少女清秀的面龐在黑夜裡看不清輪廓,只是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在一絲絲光線中若隱若現。
磅礴的精神力遠遠鋪開,輕松的找到唯一的一座磚房,整個覆蓋而下,將整座宅子罩了起來,把裡面的點點滴滴看的清楚。
程勇從夢中驚醒,一頭冷汗的從床上坐起,後背脊梁處爬滿了冷汗。
夢中那目眥欲裂的少女,成山的屍堆,冷漠的言辭機鋒,再加上地上年輕女人嘶吼的痛吟,就像是邪魔一樣,腐入骨髓,每天每夜的出現夢魘裡。
從軍之後,一路走來,沾在他手上的敵人的鮮血,不知多少,有敵人的,也有不殺伯仁卻因伯仁而死的,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在先寧身上。
對雲飛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從來舍不得打罵,更舍不得他受委屈,寵溺著,如今,卻落得這樣~
今夜,他的夢裡,除了那母女倆的身影,還有好多好多不應該死去,卻又死在他手上的人的身影,這個夢,就像是死前的記憶回溯,說不出的詭異~
“程勇……”童稚而冷漠的聲音打斷了程老爺子隱隱的懺悔和回憶。
“誰?!!”恐懼在頃刻間讓冷汗從毛孔滲出,濕了衣襟,程勇的身子哆嗦而僵硬的動彈了一下,想要穿鞋出去求救,獨獨忘了喊人。
“程勇,是時候送你上路了~”女聲再次傳來,程勇刹那間渾身冰涼,感覺空氣都凝固了。
這,難不成這就是閻王老兒的召喚?
不,不可以,他不能死,程家還需要他,還需要他……
掙扎的想要往外衝,枯乾的腳底踩在泥地上也不自知,他想要活著,隻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讓他有了活力,差點就衝到門邊。
“到時間了。”隨著最後一句話話音落下,程勇的身子像是被什麽控制了一般,僵直著身子、瞪圓了眼珠子,臉上都是不情願和掙扎,卻依舊一步步走回床邊,擦腳,上床,平躺,閉眼,動作一氣呵成,呼吸勻稱,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神情安詳。
這一刻,無人可見的腦域裡,某些致命的東西碎成了丁丁點點,愁也好,怨也好,一切化為虛無,在黑夜裡遠遠遁去~
植物人,就是劉珺給程勇一生的最後定義。
她的確可以無聲無息的殺掉,但是,這樣可能會導致不必要的後續,程雲航一定會咬死了是她,就算是找不出證據,也會盯著不放,那就太麻煩了~所以,她選擇另一種方式,活死人,何嘗不是一種因果還報。
她早就從乾瑜那裡得了這老頭生平的事跡,因為程先寧,他可以說是助紂為虐多年了。
他這一生,的確是功大於過,然而,那些死去的孩子,又是何其無辜,還有他們的家庭……這次,如果不是自己,換一個人,便又是一個家庭的四分五裂,幾個孩子未來的人生,是否可以延續,也說不定~
程先寧,說是孩子,實際,卻是個惡魔,從十歲開始,到十三四歲的年紀,手裡的人命就有五條之多,就是這樣惡毒的孩子,卻有個不顧一切給他擦乾淨屁股的位高權重的老人。
惡有惡報,她,就是程家這兩個作惡者的報應~至於程先寧,有了程雲航禁錮看守,沒了老爺子的庇佑,他的一生,活著還不如死去~
“啊啊啊……”淒慘的尖叫打破了劉彥村死寂般的寧靜,也讓吸完煙,覺得心裡的憋悶散去不少,準備回房睡覺的劉志書停頓了腳步。
肩上披著的棉襖因為主人的動作而落在地,劉志書被嚇得一哆嗦!
整個後腦杓都是涼的,發生了什麽?!!
顧不得撿起衣服,劉志書一個激靈,拉開門,撒開腳丫子就朝著發聲的方向跑去。
尖叫只有一下,緊跟著沒多久,就是一陣驚恐嚎叫,就像是,就像是……快被殺了一樣……
呼呼……呼呼……粗喘著氣,渾身發軟,劉志書依舊在狂奔,強自讓自己有力氣可以前進。
哪裡……在哪裡……哪裡在喊救命……
一戶戶人家亮起了燈光,有人從屋子裡跑出來,一個,接著一個……
村裡像是炸開了鍋,下餃子一樣,所有的人都聞聲過來了。
是劉祖峰家……
有人舉著煤油燈,有人舉著蠟燭……
看到劉祖峰猙獰了一張老臉衝了出來,胸前濺了滿滿血漬,懷裡抱著他的大孫子趙曉球,緊接著是方花的二兒子,三兒子……
這是怎了?發生啥事了?怎這麽多血?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最後一個跑出屋的是劉大柱,只是他舉著一把鋒利的柴刀,渾身都是血漿子,臉上還有不明物體,血糊糊的,看上去,像是肉渣滓……等等……肉渣滓……
“快攔住那個畜生,快啊,快啊……”劉家老二在咆哮,臉上青白,點點血跡在臉上,看上去像個屠夫。
“劉大柱瘋了……劉大柱瘋了……快攔住他,他要殺人啊……他殺了我媽……”
“剁了……剁碎……剁碎……讓你……讓你們欺負我閨女……讓你們欺負我媳婦兒……剁死你……剁死你們……”跟出來的劉大柱癡笑著,揮舞著手裡的柴刀,程亮的刀刃上還有殘留的血跡和肉渣滓……
劉志書看到眼前的場景,腦子裡翁的一下,眼前一黑,差點載下去,幸好被身邊的人扶住了。
他一手撐著頭,一手指著還在追著劉祖峰一大家子砍的劉大柱, “抓……抓住……抓住他……快……”
一場月夜下的廝殺,在村民們的防守之下很快就結束了,卻驚動了所有村民的神魂。
劉大柱,終於被方花給逼瘋了……方花成了劉大柱倒下的一堆肉泥……
這一夜,就像是地獄的狂歡,出了兩件讓劉志書整個人都陷入魔怔的大事,第一件,就是半夜殺人案,老實人劉大柱殺了他的繼母,成了肉渣滓;第二件,就是白天還好好的高官老爺子突然就陷入了睡夢裡,醒不過來,下半夜,被車子拉回市裡去了……
混亂的一夜,劉珺也在林子裡待了一夜,她全程圍觀了劉大柱一家的‘廝殺’!
本來準備搞完事情就回去的,但是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想看看現在的劉大柱怎樣了,卻不想,精神力覆蓋而去,看到的卻是劉大柱,她那個沒用的父親把那個當初要把她賣出去做共妻的繼奶奶給砍了,而且是一刀剁頭……
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