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剩下的話,湮沒在喉嚨裡。
無它,只因,原本,站在最外面的幾位大媽,已經采用各種方式,將自己周圍那些沉浸在薛玲一番有理有據,絲絲入扣,讓人挑不出絲毫錯漏的話語中,從而激起滿腹義憤填膺,恨不能捋起袖子就為薛玲報仇的大媽們給喚醒了!
而,眼下,這些大媽們正齊刷刷偏頭,用那種“殺人”一般的灼灼目光看著周嬸!
“這……”周嬸心裡一個咯噔,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這段時間裡自家男人打罵自己時嘴裡無意中吐露出來的消息,頭皮隱隱發麻,後背冷汗直冒,卻不知心底哪來的一股力量,讓她依然強撐著,不讓在場之人發現她的不對勁。
“是不是玲玲又鬧脾氣,將飯菜打翻了,要鬧什麽絕食?又或者玲玲爬到別人家裡偷東西,被主人家發現挨打了?再或者是玲玲又偷了家裡的東西出去換糖果糕點?……”
短短幾句話,就給薛玲扣了無數頂黑帽。
每一頂黑帽,都能輕輕松松就將薛玲打入深淵。
若是以往,這些大媽嬸子們,哪怕心裡有再多的想法,臉上卻也或會露出讚同的神情;或會說幾句歎息感慨的話語;或一聲不吭,一幅不願意與她繼續談論此事的模樣;或直接翻臉不願與她繼續探討此類話題,絕對不會像眼前這般靜默!
是的,靜默!
那種仿若“裝,我就靜靜地看你裝X”的靜默!
這情況,讓自搬到家屬院後,就在順心優渥的生活中,和王紅有意無意地話語影響中,鍛煉出“舌燦如蓮花”技能,和在任何情況下都泰然自若心態的周嬸,也不禁心生寒意,有那麽一刻,竟恨不得自己從沒生出過任何不該有的“好奇”之心!
……
就在周嬸生出退意時,眾人竟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接著,就迅速分開一條路來。
這情況,怎麽這般駭人呢?
眼見,周嬸一手輕撫小腹,一手輕托後腰,一臉的猶豫不定,幾位眼睛比較利害,心腸也比較軟的嬸子們,不知哪一位帶頭出聲道:“周嬸子,你快進去,勸勸你兒子和閨女,讓他們不要再跑到薛家來找玲玲的麻煩了。”
什麽?
周嬸立刻腰不酸了,腿不軟了,整個人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瞬間就竄了出去!
然而,下一刻,周嬸就忍不住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睛,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中,更有著淡不可察的惶恐驚駭。
王勇和王紅兄妹倆竟然以一種讓人羞惱尷尬的“五體投地”的姿勢,一前一後地趴伏在薛玲面前!
而,薛玲呢?又在做什麽?
竟然在眾人面前大肆貶低侮辱自家!就只差沒有直截了當地挑明自家人“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屬性!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
周嬸臉上的血色盡褪,身體瑟瑟發抖,已經不敢想象今日之後,家屬院裡的這些慣會談論別人家長裡短瑣碎小事,並加以一番肆意點評的大媽嬸子們會如何地非議自家?而,那向來瞧不上自家農村出身的城市軍屬們,尤其,同樣來自京城,身後有一股不遜於薛團長家族勢力的林連長一家人,又會如何看待自家人!
……這,怎麽可以?
短短時間裡,周嬸心裡就浮現諸多念頭,而,待到她看向那靠在牆上,雙手環胸,正拿似笑非笑神情看著自己的薛玲時,眼神微閃,張嘴就以一種很熟稔的獨屬於長輩的親昵嗔怪語氣,
道:“玲玲,你這丫頭,嬸子不是告訴過你,你勇哥要準備初中升高中的考試,紅姐要準備小學升初中的考試,每天除了要完成學校老師布置的功課,還得去少年宮學習書畫舞蹈,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每天都陪你玩遊戲……等考試結束後,他們就能再成為你的小跟班,陪你上山下海地到處玩耍!”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薛玲一臉感慨地說道,“我聽說少年宮那些教導書畫舞蹈等才藝的老師,都是這方面的大家,想必,能說服他們留在少年宮,並請他們費心教導學生,少年宮的領導也花了不少心血吧?”
“而,能上得起這樣大家教導課程的學生,也都是一些家境優渥富貴的人家。因為,隻有這樣的人家,才會從小就注重自家兒女書畫舞蹈等才藝方面的培養。畢竟,不能指望那些技藝精湛的大家,給一些從沒接觸過這方面的學生作啟蒙老師吧?這不是大材小用呢!”
……
周嬸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不知為何,往日那向來精明的大腦,在面對侃侃而談的薛玲時,竟然化為一坨漿糊。
她托大了!
沒想到,王紅這丫頭沒說謊,薛玲這個傻子竟然恢復了!
……
那些圍觀的大媽嬸子們,也紛紛議論開來。
“少年宮?那地方老貴了!前兒我家那小閨女鬧著要去少年宮學什麽舞蹈,我特意問過了,一個月就要五塊錢,還每天隻學習兩個小時!”
“一個人五塊錢,兩個人就是十塊錢,嘶!十塊錢,省著些花,都夠一家子小半個月生活費了,哪能將錢霍霍到這些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玩意兒上!”
“沒想到,周嬸竟然舍得花錢,將王勇和王紅兄妹倆送到少年宮裡學習!嘖嘖……我還記得他們一家人剛開始來的時候,周嬸那是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分來用,現在竟然就這樣財大氣粗了?果然,老話說得不錯,‘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啊!”
……
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周嬸那忽紅忽黑,忽白忽青,可謂是“五彩斑斕,特別好看”的面容後,薛玲才又道:“對了,說起遊戲,周嬸,還希望往後你多抽點時間管教家裡的兒女,不要再打著‘照顧’的旗號隨意欺負人,萬一不小心踢到鐵板,到時候哭都找不著地兒。畢竟,這世間像我這樣心地善良,不與人多加計較的姑娘實在太少了。”
“另外,不知道王紅有沒有跟你說過,過幾天我就會回京城,這個月我爸媽給你的十塊錢、三十斤糧票、兩斤肉票、二十斤新鮮瓜果蔬菜票,和我那幾位叔叔阿姨寄過來的糕點布票,以及這些年王紅私下裡跟我借的三百多塊的錢和票都一筆勾消。”
“畢竟,雖然,這三年,你們一家人經常打罵虐待我,但到底沒有直接給我下藥毒死我,那些錢和票就算是還了你們這三年的‘照顧’之情。”
要知道,今天,才三月十二號!
按理來說,王家人應該退還半個月的錢票!
可,眼下,“佔了小便宜”的周嬸,根本就高興不起來。
沒辦法,一想到自家人努力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抓到手心裡,可以長期壓榨的“金鳳凰”就要飛走了,讓人如何不會心痛如焚,滿腹絕望悲愴?
瞥了眼一臉“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做什麽?”的周嬸,再瞥了眼一臉頹然卻不掩憤恨地瞪著自己,猶如自己刨了對方家裡的祖墳,彼此之間有著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王紅,再瞥了眼一臉茫然的王勇,薛玲眨眨那水潤的眼眸,衝圍觀的眾人請求道:“我人小力薄,還要麻煩幾位嬸子幫忙將周嬸和王勇、王紅兄妹倆送到醫院。”
說到這兒時,薛玲特意頓了頓,臉上浮現一抹尷尬懊惱來:“也怨我,這些年,每次都是在跟王勇和王紅兄妹倆玩‘捉迷藏’遊戲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絆倒或推倒,摔在地上後,也不願意爬起來,就以為王勇和王紅兄妹倆也是這樣的……讓懷了身孕的周嬸也跟著擔憂著急……”
語焉不詳的話語,卻給圍觀的大媽嬸子們充足的“腦補”空間。
而,精明強悍的大媽嬸子們,那戰鬥力,杠杠滴啊!
這一點,單由數十位大媽嬸子們不由分說地走上前,將周嬸、王勇和王紅三人半扶半抬地往駐軍醫院方向推去,而,後面浩浩蕩蕩地跟了一大群議論紛紛的大媽嬸子的舉動中就能夠瞧出來。
以文嬸、許嬸和於嬸這三位家屬院最為出名的“包打聽”為首的近十位嬸子,卻紛紛留了下來。在文嬸的眼神示意下,其它幾位平日裡和薛玲不那麽熟悉的嬸子們,在或溫柔地關切安撫,或直接將菜籃子裡買的水果塞到薛玲手裡之後,才陸續地離開。
“你呀!”憋了許久,總算逮著機會說話的於嬸,從自己挽在手裡的菜籃子裡撈出兩個又大又紅的蘋果,不由分說地放到薛玲手裡,一邊半拖半拽地將薛玲往房裡推去,一邊絮叨起來:“不是告訴過你,有什麽事情,叫我們一聲就行了嗎?明知道你爸媽都沒回來,家裡就只剩下你一個小姑娘,還單槍匹馬地跟王家人杠上,也不怕那王家人反咬你一口……”
插不上話的許嬸,也跟著頻頻點頭。
而,走在一旁默默地觀察了好大一會兒,發現薛玲完全沒有受到王家那些極品人的影響,從而心情沉悶低落的文嬸,再一次覺得許嬸這樣滿腔赤誠,一臉熱情,跟誰都能嘮到一塊兒去,一張嘴就沒個停歇時候的“隊友”,確實還有那麽幾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