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新的問題就來了。
都說“有心算無心”,即便林伊再如何地奸詐如狐,在“紙包不住火”的情況下,又如何能數年如一日地隱瞞自己“談戀愛”的消息?
更何況,“上行下效”,在林將軍就是個披著慈眉善目的面皮,私下裡做事卻頗有幾分陰毒狠辣、唯利是圖的“偽君子”情況下,林家其它人也難免受其影響。再加上林將軍在某些事情上的固執和偏心,林家看似和樂融融的氣氛下掩藏著的是無盡的勾心鬥角。
可以這樣說,林家就沒一個是蠢笨的。
這種情況下,就算林伊談戀愛的消息,能瞞過穿越前只是一個普通人,到了林家後才“臨時抱佛腳”地學習“宅鬥”技能的她,但,想要瞞過林家其它人,還真不吝於癡人說夢。
別的不說,就拿林佟來舉例。真以為,林佟和羅清婉在一起的消息,若沒有林家人想方設法地遮掩,會在兩人認識了四年多後,因為“有心人”的算計,才突然被人來了場現場圍觀的親吻戲碼,而在一夜之間就傳得沸沸揚揚?
至於這位“有心人”是誰?除了薛玲,不作第二人之想。只不過,礙於薛家和林家的交情,再加上,確實是林佟和羅清婉先招惹了薛玲,且還屢教不改,那麽,在薛將軍和林將軍這些做長輩的默認不出手的情況下,薛玲憑借自己的能力報復回去,說給誰聽都會覺得特別公道。
這種情況下,林家也只能咬緊牙根,打落牙齒和血吞,在外人那些有意無意的試探嘲諷中一派“小輩不懂事”的淡然模樣,仿佛此事曝出來後,為了維護林家多年清白聲譽而忙成狗的並非他們本人似的。
當然,這是對外。而,對內嘛?
旁的都好說,但,最讓林家人,主要是林家適齡的小輩們有些接受不能的,就是林將軍規定了家族裡的小輩們喜歡誰,和誰談戀愛了這些往日裡根本就不上心的事情,也必需第一時間告知,否則……
“二姐,讓我猜猜,和你交往的那位白家少爺,是白家這代嫡長子吧?”說到這兒時,林佼特意頓了頓,一臉的擔憂關切中,有著不容錯辯的八卦好奇,以及淡不可察的嫉妒怨恨,“你和白家大少交往幾年了?爺爺、爸媽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你真想知道?”出乎林佼預料之外,林伊竟然又將皮球踢了回來,配著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竟莫名地讓林佼生出一種被張開獠牙的毒蛇盯住,頭皮發麻,後背冷汗直冒的驚懼惶恐來。
然而,都到這個時候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頭”,聽與不聽,又有什麽區別?
這般一想,林佼也咬緊牙關,重重點頭:“想!”
“四年,知道。”林伊輕笑一聲,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卻令林佼臉上的血色盡褪,身體也搖搖欲墜。
四年前,不正是她穿越過來的那一年嗎?
可,這真是一個巧合嗎?要知道,這世間,所有的巧合,最終,都逃不過“人為”兩字。
……
薛家
“……所以呢?”
兩個小時後,薛玲揉按著聽了太久“八卦”,或者,應該說是“隱秘”,而因為用腦過度,頗有幾分酸脹的太陽穴,一臉無奈地問出這句話。
說來,她是真沒料到,穿越而來,站在巨人肩膀上,為人處事雖談不上精明狡詐,卻也懂得“扮豬吃虎”低調策略的林佼,有朝一日,竟也會跑來跟她這麽個外人坦陳心扉!
林佼張了張嘴,想說“你就沒什麽想問的”,話到嘴旁卻又終於想起,今兒的自己也不知道著了什麽魔,跑到薛玲面前絮叨一些沒什麽營養價值的話題也就罷了。偏偏,再蠢笨的人也能從那些夾帶私貨的話裡,分析出一些和林家有關的隱秘來,就更不用說如薛玲這般情商智商輕輕松松就碾壓普通人,甚至許多所謂天才的“妖孽”了!
一瞬間,林佼竟有些心累地想要“破罐子破摔了”。幸而,關鍵時刻,她最後一縷神智上線,讓她總算將到了喉嚨的吐槽咽下肚,頂著一臉不加遮掩的疲憊和倦怠,長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唉……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站在你的角度,能不能給我一些參考的建議呢?”
頓了頓,林佼還伸出右手,大拇指按著小指,比劃道:“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行。”
“這個,真沒有。”薛玲一臉的坦然,且不說,林家這場內亂,原本就有她的煽風點火,單說,自古以來,“清官難斷家務事”,她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做,才會去摻和林家這灘子破爛事。
林佼又歎了口氣,卻並沒有繼續追問薛玲。
說到底,都是修煉千年的老狐狸,誰能不明白誰呢?只是,依然有些心不甘,意不平。畢竟,都是“穿越女”,嚴格說來,誰也不比誰更高貴。偏偏,投胎這種事,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否則,為什麽薛玲就能投胎到薛家,而,她就偏偏投在林家呢?
可惜,再多的憤懣和怨懟,都敵不過一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如此刻,林佼就不得不深吸幾口氣,壓下滿腹翻騰不息的羨慕嫉妒恨等情緒,佯裝淡然地拋出一句話:“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哦?”薛玲掩下心底的驚詫,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
雖然,她並不覺得以林佼在林家的身份和地位,能拿出什麽貴重且讓人無法拒絕的東西來和自己交易。但,“螞蟻雖小,也能撼動大象”,可見,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就如“兔子急了也咬人”一般。因此,在不能百分百確認對方和自己的關系,就如同“孫猴子永遠也翻不出如來佛掌心”的穩操勝券,且能笑到最後的贏家情況下,她絕不會在林佼這個知曉一定劇情的“穿越女”面前顯露出自己心底深處的想法來。
林佼咬了咬唇,臉上滑過一抹猶豫遲疑。很快,就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而一臉堅決地抬頭,定定地看著薛玲,不讓薛玲有任何逃避的可能。當然,也為了避免錯過薛玲臉上任何情緒的變化。
“我可以替你探聽林家一切隱秘消息,保證真實可靠性。”林佼深吸了口氣,並未錯過那一瞬間,薛玲驟縮的瞳孔,心裡突然就變得安定了起來,一字一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作為交換的條件,薛家需要庇護我一世安穩無憂。”
“安穩無憂”這四個字,林佼特意加重了幾分語調,再配上她那一臉“破釜沉舟”的堅決果斷,可見,幾年的林家生活,哪怕因為身份地位的緣故,再加上“扮豬吃虎”的處事信念,而一直處於一種被眾人有意無意間忽略無視了的“邊緣透明化”層次,但,所見所聞的各種明爭暗鬥,依然讓她深深地警惕和戒備林家人。
簡單地來說,就是沒法將自己當成林家人。而,這也正是每一位“穿越女”都難免遭遇的事情。
即便,在心裡再如何地規勸自己,借了對方的身體,就要了結因果,替對方孝敬長輩、厚待同輩、愛護晚輩,但,真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卻也難免下意識地選擇獨飛,並用諸如“該做的,已經做了,而,靈魂是屬於自己的,也該享受一定自由”等話來寬慰勸說自己,理所當然地將家人當成自己往上攀爬的踏腳石。
薛玲能理解林佼的做法,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會因此而認同對方。
畢竟,這些年,林佼確實享受到了林家給予的庇護,那麽,在大廈將傾的時候,不說為家族的榮辱貢獻一份屬於自己的力量,也不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為家族復仇,和未來的興盛發展出一份力,哪怕滿腹惶恐,畏懼未來,從而落荒而逃,並在接下來數十年內都龜縮起來,也好過眼下這種將家族拿來利用,當成跳板,從而逃離災禍的舉動吧?
當然,這些話,薛玲只會在心裡想想,最多和薛將軍吐槽一二,絕不會在林佼面前顯露分毫,就更不用說和林佼坦陳心扉了。
“我不需要林家的隱秘消息。”
至於“薛家的庇護”這件事,薛玲連話茬都沒接,整一幅不予置評的做派。
而,這般神情淡然,仿佛談論的只是“今天的天氣很好”這些閑聊話題的薛玲,落在別人眼裡,頗有幾分歲月靜好、雲淡風輕的感覺。落到林佼眼裡嘛?
卻讓她忍不住磨牙,秀美的面容也扭曲起來,身上更隱隱籠罩起一股陰森冷鬱的氣息,整個人竟猶如從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厲鬼般。讓每一個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瑟瑟發抖,渾身冷汗直冒,膝蓋發軟,忍不住就會戰戰兢兢地應承下對方的每個要求來,只為了對方能“大人有大量”地原諒自己那無心的冒犯舉動。
可惜,這些人中,卻並不包括薛玲,畢竟,她可是末世而來的大佬,早見慣了各路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就林佼這幅竭盡全力才逼出來的氣勢,或者,應該說是看多了神鬼電視劇而腦補出來的氣勢,還真沒辦法嚇到她。
就如此刻,薛玲就手指微屈,輕輕敲打了下桌面。偏偏,這道平日裡很是輕微,經常被人忽略掉的叩擊聲,落到林佼耳裡,卻猶如一道驚雷正正劈向了她!
“……”神情恍惚,卻強撐著不在薛玲面前示弱的林佼,嘴唇張張合合,想說些什麽,卻仿佛喉嚨被塞了團濕棉花一般,怎樣也沒辦法將到了喉嚨的話順利地說出來。唯獨眼底那抹不自知的惶恐和驚懼,卻道出了此刻她的真實狀態。
“你走罷!”薛玲視若無睹,仿佛剛才卡著時機,恰好在林佼氣勢最盛的時候,將自己歷經兩世修煉出來的精神加木系異能重疊在一起,悄無聲息地迷惑了林佼精神力,或者,也可以說是大腦的那個人並非她似的,“以後,不必再來了。”
她這是,被拒絕了?
被拒絕了?
了?
內心深處三連問過後,無盡的惶恐陰鬱籠罩著林佼,讓她猶如深陷沼澤的人,越用力掙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整個人徹底被無盡的沼澤湮沒……
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猶如臨死之人,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瘋狂呐喊,林佼眼底的迷茫慢慢地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難得一見的清醒,看向拽著自己胳膊,一幅要將自己丟出門外架式的薛玲,眼底慢慢地積聚起憤怒和陰毒的火焰:“薛玲,你會後悔的。”
話落,林佼就抬手,想要拍開薛玲的手臂。那力道之大,絕對能令養尊處憂,皮嬌肉嫩的薛玲一嘗痛到眼淚鼻涕全部噴出來,卻又找不著一個發泄渠道的憋屈無奈滋味。
萬萬沒料到,薛玲竟仿佛預料到了她的行動般,在她的手指距離自己胳膊不到1cm的間隙時,突然收回手臂。
下一刻,伴隨著一道清脆的“啪”聲,出現在靜謐屋內的就是一道讓人忍不住側目,仿佛發自靈魂的痛呼聲。
“你!”林佼怒而視,想咆哮,想質問,想呐喊,想瘋狂,卻又在薛玲那澄澈冷漠的眼眸裡,看見了自己那猙獰扭曲到近似可怖的面容,而下意識地怔住了。
氣勢這玩意兒,向來是“你強我弱,你弱我強”。眼下,林佼的氣勢,就被薛玲壓下去了。
薛玲挑眉,對林佼這種“交易不成,翻臉成仇”的做派不予置評,只是微微頜首,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林佼磨著後槽牙,恨恨地瞪了薛玲一眼,冷哼一聲,就揮袖離去。然而,那看似“今天的你對我愛搭不理,明天的我讓你高攀不起”的瀟灑如風背影,落到薛玲眼裡,卻莫名地增添了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