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杜秀英又是一歎,“玲玲,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接下來,為了取信於薛玲,杜秀英也將自己前段時間和薛建平探討過的和江家有關的事情說了出來,著重強調了一遍陸雪瑤的特殊身份,以及,娶了陸雪瑤後,不僅將會和港城孫家,就連澳城李家,也都能扯上姻關關系。
“……等等……”薛玲忙不迭地伸手,打斷了杜秀英的滔滔不絕,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那位陸雪瑤,你是準備說給大哥的?不是志華哥?”
而,也是這時,杜秀英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說漏嘴了!
雖然,她特別奇怪,往日被人私下裡冠了個“嘴比蚌殼還要緊”標簽的自己,怎麽會在眼下,就將這樣一個原本想直接帶到棺材裡去的隱秘消息給透露出來了,但,此時此刻,完全容不得她再編造些連自己都堅信不疑,更能輕易就說服薛玲的理由了。
萬般無奈之下,杜秀英只能歎道:“這也是你大哥沒福氣……”
薛玲一臉的恍然,心裡也不由得暗忖:這,就對了!她就說嘛,以杜秀英唯利是圖、涼薄自私的本性,怎麽會在明知陸雪瑤的婚事牽扯到政商兩界,不論誰娶回家,都是娶回了一尊“金娃娃”的情況下,竟然願意盡到長輩的責任而大公無私一回!
原來,竟是一場“陰差陽錯”!不,這樣說,也不太對。畢竟,為了將陸雪瑤娶回家,早在十幾年前,杜秀英就開始布局了。這一點,由杜秀英和孫夫人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中就能夠瞧出來。
只可惜,杜秀英什麽都預料到了,就是沒料到隔三差五就在孫夫人和陸雪瑤面前“安利”自己長子,也就是薛志國,一切已經“萬事俱備”:偶爾,將薛家幾兄弟提溜出來,尤其,著重提起薛家長子嫡孫薛志華之所以備受薛將軍看重,早早就被薛將軍帶在身旁培養,直到薛志華能獨檔一面的時候,才將薛志華安排到部隊裡從基層開始歷練,只因薛志華和薛將軍從容貌、性情到為人處事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更被人私下裡冠以“小魔王”的稱號。
這樣一個人,即便身份再如何地尊貴,地位再如何地讓人膜拜仰望,對於情竇初開的十來歲小姑娘來說,也是完全地不討喜。甚至,在見到這樣的人時,還會因為數年如一日地疼寵而養出來的驕縱霸道的性子,而毫不猶豫地懟上幾回。
如此一來,即便薛志華腦子進水了,成為繼薛建平之後薛家第二個“癡情人”,陸雪瑤也完全不可能看上。
那麽,隻比她大一歲,卻因為是家中長子,下面除了三個弟弟之外,還有一個妹妹,性格和善體貼,又因為妹妹是薛家五代單傳小公主,而習慣了照顧人,尤其,無微不至照顧小姑娘的薛志國,可不就成為了上上之選?
“幸虧,你沒跟我哥說……”
話,點到為止,可,杜秀英本就不是一個蠢笨的,又如何聽不出薛玲話裡話外蘊含的“兄弟鬩牆”的暗示?
而,這兒的兄弟鬩牆,不僅僅指薛志華和薛志國兩人,會因為陸雪瑤這位所謂的“美人”而衝冠一怒,更多的卻是代指薛建國和薛建平這兩位所代表的長房和四房會因此而撕虜開來,甚至,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煽風點火之下,發展到最後,難免會出現彼此雙方都恨不能將對方置於死地的情況來。
本著“防微杜漸”的想法,薛玲瞥了眼被自己戳到心窩子上,臉色忽青忽黑,跟個調色盤一樣的杜秀英,一臉慎重地叮囑道:“我們今天隻聊了陸雪瑤和江家的事情,旁的什麽都沒說,否則……”
“你在威脅我?!”杜秀英眉毛一挑,怒到極點的時候,竟突然就冷靜下來,就連那因為被薛玲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在惶惶不安的情緒中,不由自主陷入混沌茫然的大腦,也瞬間就清醒了不說,還變得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清醒起來。
薛玲舉起右手,搖了搖,一臉的淡然,仿佛剛才出聲威脅警告杜秀英的那個人並非她似的:“我只是提醒。”
“呵……”杜秀英冷笑一聲,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而長歎了口氣,臉上緊接著就浮現一抹不被人理解的委屈和愴然來,就連眼角也隱隱泛紅,“你還小,不懂這些……你只需要記得,我是為了你們兄妹好……”
薛玲不置可否,這世間,確實很多父母都是為兒女好的。
哪怕,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確實是將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凌駕於兒女之上,說難聽些,就是將兒女當成自己所有物,由自己一手掌控,倘若兒女不聽話,就是叛逆不孝順。
大多數為人父母的,確實是本著“自己吃過的苦,受過的罪,走過的彎路”,不願意再讓兒女嘗試一回的心態在教育指點著。雖難免因為初次做父母,再或者並沒有什麽經驗,而在言談舉止間有些強勢,總體來說,確實當得起“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評價。
但,杜秀英絕對是其中的異類。薛家五兄妹對杜秀英來說,不僅是她牢牢坐穩薛家四夫人寶座的利器,更是她進一步提升自己在權貴圈中說話權的必不可少的棋子。
“我知道,你還在怨我……”薛玲的沉默,雖在杜秀英預料之外,但,眼下,杜秀英雖沒處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況,卻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和薛玲玩些“捉迷藏,躲貓貓”的遊戲了。
因此,在這一刻,杜秀英再次滿腹憋屈和憤懣地重複了一遍當年G軍區裡發生的事情,著重強調了以王紅為首的一眾人對薛玲的欺凌行為,連他們的父母都瞞在鼓裡,就更不用說一天24小時,刨除吃飯睡覺的時間外,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的他們夫妻倆了。
他們在得知真相後,也用自己的方式報復了回去。只是,因為愧疚和懊惱等原因,再加上,又有薛將軍等人的威脅和警告。因此,即便他們再如何地關心疼愛薛玲,想要好好發彌補薛玲,也沒辦法將薛玲接回身旁親自照顧。但又擔心薛玲記恨他們,更有那些包藏禍心的外人在旁煽風點火,稍有不慎,就會離間他們之間的父女(母女)情……
這種情況下,在薛玲尚未長大,懂事之前,他們也只能繞個大圈子,請長房薛建國和王萍兩人在寄錢票衣物吃食等東西給薛玲的時候,也捎帶上他們給薛玲準備的那一份。
薛玲難得地沉默了,臉上也浮現一抹猶疑來。這件事,按照常理來說,她確實應該是被瞞在鼓裡的。奈何,架不住,她的這次轉世重生,不僅攜帶了末世點亮的木系異能,還額外得到了老天爺恩賜的“聽懂植物談話”的技能。
對無處不在的植物來說,這世間,就不存在所謂的“秘密”。因此,早在第一次收到薛建國和王萍夫妻倆寄來的東西時,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從而借由植物們生來就具備的探查監聽能力,在第一時間裡就知曉了真相。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薛玲向來是個堅決果敢的性子,眼下,也不例外。就如最初,恢復前世記憶,理順這世的家庭人際關系後,她會選擇打電話給薛將軍,並做出“一言不合就拋棄父母”的舉動,毫不猶豫地投奔遠在京城的薛將軍般。
說到底,過去那八年裡,薛建平和杜秀英將她當成“恥辱”的印象,早已烙刻到她的靈魂深處,並非所謂的豐厚物資補貼,以及言語上的愧疚和懊惱等就能彌補的。
坦白說,這些年,她每個月寄給兩人的蔬菜瓜果和調養身體的人參、當歸和靈芝等藥材,雖沒珍稀到拿錢都買不到的程度,但,單就它們的價值,絕對遠超兩人給予的所謂物資彌補。而,薛玲也絕不相信兩人會不知道她寄過去的那些東西的珍貴!
“你……”杜秀英猛地抬頭,一臉的震驚中,有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驚惶,“老爺子告訴你的?”
為什麽不懷疑薛建國和王萍夫妻倆?那是因為杜秀英知道,這兩位答應了的事情,哪怕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逼,再或者砸下一摞錢或珠寶首飾等昂貴的東西來利誘,也絕不會說出來!
如此一來,可不就只有疼愛,或者,應該說是溺愛薛玲到“要月亮,就絕對不給星星”程度的薛將軍,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我以為,這麽明顯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薛玲微眯雙眼,眼底厲色一閃而逝,她得承認,在薛將軍的潛移默化影響下,她也養成了“護短”的習慣。就如眼下,她就不樂意聽到任何人嘴裡說出來的懷疑貶低薛將軍的話。
“看在你是我生母的份上,容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下次,倘若我再聽到你任何質疑甚至怪罪爺爺的話……呵……那後果,你絕不會想知道。”
如果說,剛才,杜秀英的冷笑,很有幾分虛張聲勢,那麽,眼下,薛玲的這聲冷笑,就帶上了幾分森冷肅殺之氣。
那感覺,怎麽說呢?
就如同一臉閑散地漫步在森林裡面的猛獸,突然被人拿不懷好意,甚至暗搓搓琢磨要如何謀算對方整個族群,包括庇護著它長大的長輩的陰險惡毒目光盯住了,瞬間就被激怒,毛髮根根炸開,張著血盆大口,朝膽大包天到挑釁自己的人衝去,一幅不將對方撕碎,就不罷休的狠戾凶殘模樣。
“……”杜秀英也被震住了,嘴唇張張合合,想說些什麽,卻隻覺得喉嚨仿佛堵了團棉花似的,連呻吟求救聲都沒辦法發出來,就更不用說將組織好的解釋話語一一地說出來,從而換來對方的諒解、釋然,甚至,因為錯怪她而生出愧疚、懊惱,和與之相對應的話語和實物上的道歉。
萬般無奈之下,杜秀英只能眼睜睜看著薛玲又一次漠視了自己,乾脆利落地揮袖起身,跑到院子裡忙碌開來。
也是到了此時,杜秀英才驀然回神。緊接著,就發現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浸濕了,風一吹,帶來一股磣到骨子裡的陰涼感,來不及琢磨其它的,只是下意識地起身,回到屋子裡後就擰開水籠頭。
溫熱的水,一點點地驅散了身上的寒涼之意……
許久許久,直到皮膚都被燙紅了,卻依然沒能驅散心底深處那團森冷寒氣。然而,杜秀英卻不敢再繼續待在浴室裡了,望著鏡子裡被水蒸得帶上了幾分紅潤,不複最初慘白的臉龐,和看似恢復到往日裡冷靜理智,實際,細心的人輕易就能發現的驚懼不安的眼神,忍不住抬手,捂住臉頰,無聲地落下淚來……
接下來一段時間裡,不知杜秀英遭受的打擊太大,久久過不了心裡那一關,抑或是杜秀英在悲憤和鬱悶之下,又開始琢磨起其它的計謀來,總之,薛玲難得地過上了一段輕松愜意的生活。
雖然,每天早晚,只要她在家,就難免和杜秀英碰面。而,每每見到她的時候,杜秀英不知出於什麽想法,總是一臉幽怨地看著她。即便薛將軍和薛建平兩人在的時候,也不例外,就更不用說在外人面前了。
但,薛玲表示:她就是一個心大的人。倘若,她率先受不了地出聲,那麽,就算她輸了。總之,既然,做長輩的杜秀英都能當著外人的面放下尊嚴和傲骨,那麽,她這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扯出“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旗號,給出一臉茫然懵圈地應對,也是再合理不過的,不是嘛?!
就在薛玲私下裡和薛將軍探討“杜秀英究竟在琢磨什麽?又能堅持幾天?”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的到來,卻打破了母女倆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