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好吧,其實是乞丐。
乞丐救美的過程並沒什麽驚險刺激可言。
那些水手都是常年跑船,對這種事情有豐富經驗,就在楊信跳入水中同時,一個葫蘆就拋了下去。他接過之後迅速遊過去,把葫蘆扔給那老管家,後者多多少少能遊幾下,抱著葫蘆基本上就安全了。就在船上的水手伸出長杆勾住他往回拖的時候,楊信一頭扎進水下直奔前面那點漂浮的鵝黃,然後拎著那少女頭髮把她的頭從水中提出來。
她已經昏迷了。
話說身上沒什麽肉的後果就是落水後基本沒什麽浮力可言。
“這邊!”
前面另一艘船上傳來喊聲。
楊信拖著那少女,在緊接著撞過來的浪濤推動下,迅速向那裡伸出的長杆遊去,很快他就抓住那杆子被拖到了船邊。上面水手混亂地把那少女拖上去,楊信則很乾脆地攀著船舷雙臂一用力自己翻了上去。
那些水手把昏迷的少女平放甲板上……
“閃開,讓我來!”
楊信立刻精神抖擻地說道。
說完他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彎下腰雙手同時抓起那少女的雙腳……
“放下!”
然後一聲清脆的怒斥。
緊接著一根柳條抽在他手背上。
楊信疼呼一聲,面目猙獰地轉頭看著旁邊,一個膚色比較健康的姑娘正對他怒目而視,周圍立刻響起一陣哄笑。那姑娘瞪著楊信,楊信訕笑一下,把那少女的雙腳遞過去,那姑娘瞪著他接過。這時候另外一個年長的男子抬起少女的頭,兩人抬著迅速走進船艙把她頭朝下平放在一張長凳上,然後那年長男子出來把艙門給關上了。
“小姐!”
岸邊響起老管家驚慌的喊聲。
楊信轉過頭,就看見他帶著一幫武裝家奴混亂地跑過來,不過此時一波波的浪濤仍舊不斷衝擊,他們也無法登上這艘離岸有點距離的船。
“都管無需擔憂,貴小姐想來隻是嗆著閉了氣,小女頗識醫術,多曾救治溺水者,如此等溺水不久者皆無大礙!”
年長男子拱手說道。
“多謝長年!”
老管家還禮依然憂色不減地說道。
然後他目光轉向楊信,此時的楊信形象反而好了很多,一則上身的破麻袋片被衝走,二來身上的汙垢多多少少也被衝刷掉一些。不過因為光著兩條腿和上半身,下面圍著最後一塊破麻袋片,再加身上那些傷疤,看著依舊恍如原始人般,站在那裡目光粗俗地瞪著他。好在算起來這仍舊是自己救命恩人,老管家還是拱手意思了一下……
“這位兄弟……”
他說道。
“在那兒,別跑了這賊人,老子今天非要扒他的皮!”
一聲咆哮在碼頭驀然響起。
楊信抬起頭,看著遠處氣勢洶洶殺過來的那軍官,後者面目猙獰地揮刀指向他,兩眼看似冒火一般,而且後面還跟著上百士兵,一個個都全副武裝,居然還抬著一杆帶三腳架的超大號火繩槍,恍如杆大狙般還沒到岸邊就開始支起來……
“你究竟做了何事,氣得韓千戶連大追風槍都抬出來了?”
年長男子驚歎道。
“借個葫蘆一用!”
楊信尷尬地一笑說道。
說完他突然轉身,毫不猶豫地摘下身後船舷掛著的葫蘆,縱身躍起一頭扎進河水。
岸邊韓千戶奪過身旁手下的火繩槍,對著水裡的楊信扣動扳機,
不過子彈落點距離楊信得四五米,他隨手把火槍扔給手下…… “開火!”
他惡狠狠地吼道。
“停下,別驚嚇我家小姐!”
一直站在那裡的老管家突然喝道。
“老東西,你想包庇殺人逃犯?”
韓千戶喝道。
“這位將軍,請轉過頭瞪大你的狗眼看看!”
老管家冷笑道。
說完他用手一指自己的坐船。
韓千戶疑惑地轉頭,就看見那船上正打出一個個帶著官銜的燈籠,首先出現在他視野的兵部左侍郎五個大字讓他頭上冷汗瞬間冒出,再看到另一個燈籠上的右僉都禦史時候腿就已經發軟了,再看下一個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時候陡然直起腰……
“都管恕罪啊!”
他上前一步撲通跪倒在老管家面前哭嚎著。
“這還跑不跑?”
五十米外楊信泡在水裡,抱著那個葫蘆一臉懵逼。
他當然也看到這些燈籠。
這三個恍如三座大山般,把一個正五品千戶壓得給一個老管家跪下的官銜代表一個身份,那就是這個千戶的N級頂頭上司,大明朝後期登場次數最多的名字。
薊遼總督。
如果他救了薊遼總督家的小姐……
甲板上的中年人立刻向他使了個眼色,楊信疑惑地看著他,那人輕輕搖了搖頭,楊信猶豫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敢冒險。如果他真失手把某個人戳死了,那麽這點恩情根本不足以讓一個薊遼總督幫他,幫他收屍就算對得起他了。話說徇私也得看有沒有利用價值,有利用價值幫他一把能收獲回報,但像他這樣的叫花子,就正好可以用來展現大公無私了。
他抱著葫蘆在潮水推動下迅速遊向對岸。
不過韓千戶也顧不上管他了。
薊遼總督對他就是天,雖然他是正五品武官,後者不過是個正二品的文官,但在大明以文禦武的體制下他就是個螻蟻。別說薊遼總督,就是面對和他一樣正五品按察司僉事的天津兵備道,他都得卑躬屈膝的像條狗一樣,更別說一個有尚方寶劍的僉都禦史了,砍他都是一句話的事。自知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的他求生欲滿滿,為了彌補自己驚嚇貴人的過錯,立刻帶著部下,煞有介事地把這艘船保護起來,親自帶著刀守衛艙門口。
恍如一條好狗。
這時候楊信已經遊到了對岸,並且迅速找到一處河灣,直接鑽進了綿密的荷花蕩。
“這是什麽鬼?”
躺在荷花蕩的淺水裡,他愕然地看著自己身上。
他身上那個原本已經腐爛的舊傷疤仿佛被福爾馬林泡久的標本,白慘慘看著讓人惡心,而且邊緣還在大塊地剝離,在水中隨波蕩漾。他伸出手捏住,小心翼翼地撕了一下,然後猛得一撕,整個得半尺長的葉狀傷疤順勢剝落,露出裡面嫩生生的皮膚。在四周的黝黑中,看著恍如沙灘曬傷了的美女們解開泳衣,那白裡透紅的顏色就像某個女星在電視上搔首弄姿地戳著自己臉。
很顯然這個原本腐爛生蛆的傷口已經痊愈了。
然後他在身上繼續尋找。
原本他的舊傷還不少,這具身體應該是受傷無力養活自己,最終不得不爛在街頭等著別人憐憫,而且還是一個逃奴,結果沒想到惡運當頭又被主人遇上了。
這才遭到當街暴打。
然後被打死。
結果身體被他鵲巢鳩佔……
呃,不能說鵲巢鳩佔,應該說自己的靈魂賜予他新生,而且還是明顯異常的新生。
他的速度明顯異常。
畢竟隨隨便便跑出劉翔的速度還是太誇張了,人家是在賽道穿特製跑鞋全力以赴的短途衝刺,他則穿著雙已經磨爛的破草鞋,在擁擠的街道跑得恍如受驚兔子。
視力和聽力同樣異常。
甚至就連鼻子都比過去靈敏了許多。
他戳了戳自己臉上的傷口,這個傷口倒是沒複原,但哪怕是在水裡泡過,也沒有再次流血,這同樣是不正常的,也就是說他受傷的恢復速度還是比正常人略快。很顯然作為一個莫名其妙被扔過來的穿越者,他終究還是得到了某個幕後黑手給的一點贈品,盡管這贈品少得可憐,就像在超市裡狂購一番,付款後得到了一根棒棒糖。
但……
棒棒糖也好啊!
穿越到這種時代沒點超能力傍身估計活不過十天。
晚明可不是什麽好時代。
雖然他至今還不知道這究竟是哪一年,但既然是火繩槍大量裝備的時代,也就意味著至少萬歷了,無論是萬歷前期還是後期,他都得面對晚明的亂世。
戰爭,饑荒,瘟疫,還有異族入侵的毀滅性屠殺。
沒點外掛真不行啊!
他躺在依舊漲潮的河水中,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任憑四周水位逐漸上升,初夏季節的荷花在他四周隨波蕩漾,綠色與粉紅色共同組成了明媚的畫卷。也不知道過來多久,他都有點昏昏欲睡了,驀然間一個蓮蓬飛過來,楊信的右手詐屍般探出,一下子把它抓在手中,緊接著一艘小舢板推開荷花叢撞在他身上,一張好奇的笑臉在他頭頂出現……
“讓一讓,別擋著我曬太陽!”
楊信不滿地說道。
“你再曬下去就該被螞皮吸幹了!”
不久前打擾了他表演溺水急救的聲音很開心地說道。
楊信驚叫一聲。
然後他就像是被王八咬了屁股般從水中彈起來,一下子撲在了小舢板上,劇烈的晃動讓那船家女驚叫一聲倒下,正好趴在他的後背,楊信隨即翻身向上,在兩人臉頰的碰撞中雙手齊出抓住了她的肩膀。
“快幫我拿開!”
他驚恐地尖叫著。
他的視線裡驚鴻一瞥……
那船家女羞憤地翻到一邊,雙腳猛得把他蹬回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