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必須把戰爭的附帶損失降低到最小,所以這個戰場就不能放在人口稠密區。
淮北最合適。
徐州的黃河決口已經堵住,不過徐州城已經被這兩年淤積的泥沙基本上掩埋,接下來肯定得重建,而從徐州向南一直到淮河,在之前連洪水掃蕩再加上他的遷移,基本上可以說人煙稀少……
本來那一帶人口就不多。
那片黃河一決口就掃蕩一次的土地哪有幾個人口。
那一帶都屬於鳳陽府。
而整個鳳陽府在籍人口才不過一百二十萬,絕大多集中於淮南,淮北也在西邊的穎州一帶,徐州以南的宿州等地就是黃河的泄洪區,一次次泛濫後泥沙淤積的沙化區。萬歷年間總共決口二十多次,話說雖然他當了四十八年皇帝,但平均起來還是不到兩年決口一次,到天啟年間已經差不多一年一決口了。雖然有潘季馴這個專家的治理,但他的束水攻沙只是短時間有效,並不能改變黃河不斷淤積然後河床不斷抬高的趨勢……
這個誰也沒招。
到現在徐州以南,淮河以北這片地方完全就是給黃河決口玩的,泗州城經常搞得魚遊城中舟行樹梢。
這樣的地方正好適合拿來作為戰場,要不然那些騎兵南下別的不說光踩壞莊稼損失也很大,這些家夥可沒什麽紀律,尤其是還有蒙古騎兵。如果不限定戰場的話,雙方肯定會以鳳陽,揚州,無錫為三個主戰場,官軍攻鳳陽,楊信攻揚州,東線在無錫大戰。
鳳陽還好點,算地廣人稀,但揚州和無錫可都是真正的糧食產區。
騎兵一掃蕩就完了。
對於楊都督來說,目前沒有什麽比糧食生產最重要了,只要能確保糧食生產,其他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
“這對你們有利!
你們的騎兵喜歡這種戰場,否則在淮南打要麽面對山區,要麽面對淮揚的水網,但在淮北打,那裡幾乎是一片純粹的平原,你們的騎兵有絕對的優勢。”
楊信說道。
當然,對他一樣有利。
因為他背後就是楊家屯墾區。
“瀛國公既然有令,下官何敢不從。”
盧象升說道。
他們的優勢就是騎兵。
楊信所部沒有真正的騎兵軍,只有隸屬步兵軍的騎兵旅,實際上是配屬步兵作戰,而且真正的精銳只有蕩寇軍的那個旅。
但那些也不行。
這支騎兵和那些遼東百戰精銳比起來根本不夠看,本質上他們不過是後者的徒弟,雖然此次南下的不包括頭號精銳也就是曹文詔部,但無論祖大壽還是吳襄部下都一樣是精銳。剩下羅一貫和尤世威兩部也絲毫不比前者弱,遼東這些精銳騎兵差距都不是很大,都是在孫承宗舍得花錢的銀子支持下打造。
一個騎兵半身甲,兩支帶修理工具的短槍,帶面甲的頭盔,戰馬,刀和長矛等等加起來超過五十兩。
一個騎兵軍光裝備就五十萬。
這還不算軍餉之類。
孫閣老厚道啊!
當然,盧象升不知道,孫閣老原本歷史上還乾過兩萬步騎兵一年兩百萬的厚道事。
既然楊信要在最適合騎兵的戰場上決戰,盧象升當然歡迎,他原本還擔心自己的龐大騎兵軍團,在江南水網被捆住呢!現在楊信自己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他正求之不得呢!
“但你們的浙江軍也得停下。”
堵胤錫說道。
浙江方面軍正在進攻徽州,讓楊信意外的是,徽州那些世家大族仗著銀子充足,也迅速武裝起一支以金聲為首的團練,然後再加上那裡的原大同軍現在浙江團練,在叢山關死守阻擊浙江方面軍。
甚至還得到了杭州派出的一支團練的支援。
不過也只是負隅頑抗而已。
畢竟那些浙江團練是真被逼到絕路上了,而且那裡的也全都是那種真正的頑固分子,金聲本人是舉人,他就是後來那個罵洪承疇說洪承疇已經殉國,你又是個什麽東西的。徽州那些世家大族同樣也到了可以說拚死抵抗的地步,那裡最大的問題並不是佃戶,事實上徽州沒多少佃戶,絕大多數都是農奴。他們這個問題可以說更嚴重,只要靖難軍越過叢山關,那基本上整個徽州的農奴就都瘋了,所以必須得死守。
“不行。
你們其實沒資格談條件,你們的騎兵至少得一個月才能全部到達,後續步兵五月之前同樣無法到達,我如果願意,那現在就可以拿蘇松嘉湖的團練開刀。
所以我不會進攻那裡。
蘇松嘉湖等地的最終歸屬,由我們之間的這一戰來決定,包括淮揚也是,我不會向那一帶進攻的,哪怕你們把團練調往淮北,我也不會趁機進攻的。
但是。
你們也別打擾我進攻浙江。”
楊信說道。
蘇松嘉湖包括淮揚一帶,人口實在太稠密,而且紡織業工人太多,這些工人其實熱情不高,畢竟楊都督的做法限制了紡織業,雖然也有解決手段,但至少對於蘇州那三分之一人口的紡織工人來說,很難像佃戶農奴一樣對楊都督充滿渴望。
松江也一樣。
松江士紳在徐光啟家帶動下,已經開始減租,他們也知道想對抗楊信首先得穩定後方,而且發達的工商業讓農民有很多額外的賺錢渠道。
他們的生活並不算太差。
畢竟那裡供應著整個戰場,西線近十萬官軍和團練,全靠松江的工廠提供軍需,所有士紳都在倆眼瞪得血紅般增加工廠數量,工業的狂飆帶來經濟繁榮,繁榮的經濟會嚴重影響農民們的造反熱情,簡單點說就是沙俄和英國的區別。
戰爭有可能不會摧枯拉朽。
而那一帶的人口密度,意味任何戰爭都會造成大量死亡,打仗這種事情不是那麽容易控制,楊都督手下也不是紀律嚴明到睡大街的。所以那裡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變成戰場,然後用淮北的這場君子之戰決定,只要盧象升失敗了,那裡的士紳也就差不多認命了。他們不認命也沒用,失去了朝廷的支援,面對靖難軍的洪流他們抵抗只有死路一條,那些士紳都精明的很,投降只不過失去土地,不投降就什麽都沒了。
但浙江不一樣。
明朝的確江浙紡織業發達,但這個浙是嘉湖杭,紹興都不算,整個浙江絕大多數地方還是農業。
嘉湖杭這個三角區以外,是無數山區間小塊平地上的古老縣城和鄉村,在這些很少受到戰爭影響的縣城和鄉村,那些從宋朝甚至更早開始延續下來的世家大族,用租佃製牢牢掌控著一切。而且還不是正經的租佃,絕大多數是層層租佃,也就是二房東三房東這種情況,這還是從南宋就延續下來的惡習。
再加上農奴……
當然,不只是浙江。
其實江西,福建統統都如此。
農奴製在這片區域根深蒂固,甚至部分地方還有某種特權。
明朝文人筆記有過記載。
這就是明朝江南奴變的根源。
原本歷史上因為崇禎朝越玩越爛,地方上軍事力量名存實亡,那些農奴們得到機會,整個江南到處都是奴變,甚至一些地方都把士紳嚇得不敢去收租。
畢竟收租得成本。
當收到的租子都不夠養活收租的打手時候,那租子收不收的還有什麽意思?
和光頭佬後期差不多。
光頭佬後期江南很多地方也這樣。
這樣的地方最容易,也必須以武力來解決,因為民間基礎好,那些佃戶農奴已經迫不及待,只要打過去豎起旗號,剩下就是摧枯拉朽,根本不用真正打仗。所以士紳們在叢山關的抵抗才那麽頑強,都知道這把火燒進去就什麽都完了,那些佃戶農奴們會像一場熊熊烈火一樣,讓他們葬身火海,他們必須死守叢山關,等待他們最後的希望之光。
“可以!”
他們的希望之光說道。
盧象升考慮不了那麽深遠,其實他對局勢也不是說很了解,畢竟他之前一直在遼東。
但堵胤錫知道。
堵胤錫急忙向他使眼色。
楊信很乾脆地抓住了他腰帶,堵胤錫驚叫一聲,很顯然還想拔出腰間的短槍,但可惜他動作太慢,緊接著就被楊信扔了出去,然後帶著驚叫聲落入江水中。
好在一旁就是蜈蚣船,那些士兵趕緊伸出鉤子,把他從水裡拖回到船上……
“一個芝麻官一點規矩不懂!”
楊信鄙視地說道。
盧象升很無語地看著他。
“瀛國公,您不會親自上戰場吧?”
他說道。
這個問題很重要。
遼東軍團對楊信有著根深蒂固的敬畏,如果楊信親自上場,恐怕沒人敢迎戰他,羅一貫就說過,要是楊信上陣他就繞開,他和部下是不會跟瀛國公動手的。祖大壽三人雖然沒有類似表態,但他們的部下都是聽楊信的傳說成長起來的,楊信真要是掄著青龍偃月刀之類武器露一手,恐怕那些騎兵瞬間就崩了。
“不會了,這又不是殺建奴,提不起那興致來!”
楊信說道。
盧象升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