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嘛,咱們萬歲爺年紀輕輕且一向康健,哪有就落個水就落到渾身浮腫的,這些天民間一直傳言是被人毒害。
居然是真的。
這些狗東西簡直是喪心病狂。”
曹文耀義憤填膺地說道。
當然,看表情其實也就是象征性表示一下而已。
說到底皇帝什麽的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雖然駐扎京城但其實他們也沒見過皇帝幾回,倒是和九千歲見的多。理論上直接統帥他們的是葛九思,後者是提督警察局,統領京城五個分局,巡警隊,騎警隊,算是這些軍警的直屬上司。但騎警隊比較特殊,因為全都是從曹文詔部下直接調來,而且屬於整個京城最強的戰鬥力,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是九千歲親自掌握。
實際上曹文耀說了算。
他以京營副將統領騎警隊,他侄子曹變蛟給九千歲當衛隊長。
倒不是說九千歲不知道他們和楊信之間的特殊關系,而正是因為這種特殊的關系,九千歲才對他們叔侄倆完全放心,他知道別人可能害他,但楊信不會害他。
別人會要他命。
但楊信不會要他命的。
提防楊信謀朝篡位,是因為他對天啟的忠心,但不妨礙他用楊信的人當自己的親信打手,只有楊信的人才能讓他真正信任,不用擔心會被別人收買了在需要時候給自己一槍,不得不說這關系也挺複雜。
“大王,您說怎麽辦吧,只要您下令,小的們這就殺過去鋤奸!”
曹文耀說道。
“不用急,目前只是查到了這幾個逆黨而已,還有多少同黨尚在調查之中,不宜打草驚蛇,你們就裝什麽都不知道,該幹什麽幹什麽,我和許顯純會繼續調查。不過你也明白我如今處境尷尬,故此孫承宗也罷,甚至九千歲也罷,都對我有戒心,你們還需繼續保密,另外許顯純的調查肯定會遭到孫承宗阻撓,那時候還得需要你們幫忙。”
楊信說道。
“大王放心,小的全聽大王的。
說起來大王才是真正忠臣,這大明要是沒有大王,這時候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爛樣子。
九千歲也是糊塗了,這些年他還不是全靠著大王,大王給他東征西討剿滅所有叛逆,辛辛苦苦頂著罵名給他維持用度,甚至還自己給他貼錢,大王都如此公忠體國,他還猜疑這就不對了。不說別的就是這京城百萬人口,還都是大王的糧食給養著,大王真有造反之心,把京城的糧食一斷,這城裡立馬就亂,九邊的糧餉也罷給那些蒙古藩臣的俸祿也罷統統都沒了。
看大王這樣做了嗎?
大王還不是一如既往地養著京城?
說句實在話,若是大王還在京城,有哪個敢給萬歲爺下毒?”
曹文耀毫不猶豫地說道。
楊信拍了拍他肩膀……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鎮南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黯然長歎。
距離他三千米外。
內閣。
“到底是怎麽回事,許顯純為何要抓霍維華?”
孫承宗問道。 “九千歲也不知道,王公公也在找許顯純,可至今還未曾找到,就是霍維華也不知去向,如今能知道的就是昨晚許顯純帶著錦衣衛伏擊霍維華,但與霍維華的家奴發生交戰,後者開槍打傷一名錦衣衛,但之後就全都失蹤,王公公和田掌印找了一夜也未曾找到。”
魏廣微多少有些茫然地說道。
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就是今天一早起來知道這個消息,然後跑去找九千歲詢問,但九千歲也正在一頭霧水呢。
“私怨?”
徐光啟疑惑地說。
他依然在內閣,而且地位僅次於孫承宗。
而且目前內閣就剩下他一個南方人,基本上相當於南方的代表,因為盧象升等南方人控制禦營,而且他外甥陳於階又是遼東集團的核心成員,所以現在的徐閣老倒是很有權力。不過他本人不太熱衷權勢,只是牢牢掌控工部,基本上把工部打造成了他的私人地盤,而且皇帝對此是支持的,說到底天啟很清楚他掌管工部是最佳人選。
“他倆哪有什麽私怨。”
魏廣微說道。
目前內閣還是五個人,孫承宗為首輔,另外魏廣微,徐光啟,黃立極,還有就是少年得志的馮銓。
“伯衡何在?”
孫承宗突然發現往日最勤快的馮銓居然至今沒來。
他這話剛說完,一名中書走進來行禮……
“諸位閣老,提督警察局葛公公差人前來稟報,說馮閣老家向警察局報案,說昨夜馮閣老連同翰林院孫侍讀,一並在府中被賊人擄走,葛公公已經親自帶人前去調查。”
他說道。
“被人擄走?什麽人能從內閣大學士府中,把一個大學士一個翰林院侍讀一同擄走?馮家難道都是聾子瞎子,幾百號奴仆婢女,居然連自己家的主人丟了都不知道?”
黃立極愕然道。
他也是閹黨,內閣五個大學士三個閹黨。
不過這些閹黨都不如原本歷史上有權勢,主要是他們沒有軍權。
無論孫承宗還是徐光啟,都有能力控制他們各自勢力掌握的軍隊,比如孫承宗能夠輕易調動滿桂,祖大壽等部,徐光啟能調動盧象升,孫元化,還有他外甥,而他外甥又和金台吉,炒花這些人關系密切。這兩人在內閣的話語權依靠的是背後軍隊的支持,但閹黨這三人背後沒有,雖然也有不少趨炎附勢的將領投靠他們的門下,但全是舊式的軍隊。
沒有新軍。
這使得他們始終只能居於孫徐二人之下。
說到底有軍隊支持,腰杆子才能真正硬起來。
“許顯純夜間伏擊霍維華,馮伯衡和孫龍拂夜間被人擄走,他們三人交往最密吧?不對,還有一個薛德純,立刻去刑部找薛德純,他不在刑部就去他家。”
孫承宗說道。
很顯然他已經猜到什麽了。
許顯純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抓霍維華,這些日子許顯純屬於半隱退,連北衙都很少去,突然間冒出來而且深夜伏擊霍維華,那肯定是掌握了一些讓他必須抓霍維華的東西。而現在馮銓和孫之獬又被人擄走,肯定不可能是盜匪,而且從馮府把兩個大活人悄無聲息地擄走,這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倒是許顯純手下的那些錦衣衛密探們有可能。
他們是被許顯純抓走的,而且是以綁架方式秘密抓走。
這是有大事啊。
兩個落入許顯純手中,霍維華還在被抓捕,那麽剩下薛貞肯定知道一切。
那中書剛要轉身,後面孫承宗的親信,刑部侍郎鹿善繼走進來。
“不用去了,薛尚書失蹤,沒有去刑部,他家人剛剛到刑部找他,說昨夜去馮伯衡那裡議事,但之後就沒再回去,他家人以為留在馮府,或者去了教坊司之類地方,故此也沒有當回事,但今天早晨還未回去,才跑到刑部尋找,而且他隨行的兩個家奴,四個轎夫全部失蹤。”
鹿善繼說道。
四個閣老同時愕然。
“看來昨夜這京城可夠熱鬧的。”
徐光啟打破沉寂說道。
孫承宗沒有理他,而是直接將目光對準魏廣微……
“顯伯老弟,他們幾個到底幹了什麽?”
他直視著魏廣微,然後冷冰冰的說道。
薛貞的失蹤已經可以確定是許顯純乾的,許顯純已經抓了三個,能讓一個錦衣衛北衙掌印,以這種非正常手段,接連抓了一個內閣大學士,一個尚書,一個翰林,還在繼續抓一個都禦史,那得是天大的案子。甚至值得許顯純賭上全家的天大案子,要知道此事之後若失敗,那許顯純也就等著抄家吧,這種行為已經完全可以用不顧一切形容了。
這個案子……
以孫承宗的智商,當然已經可以猜到了。
“孫,孫閣老,您何出此言,在下哪裡知道他們做了什麽,再說他們是失蹤被賊人擄走,說不定是為了綁票勒索。”
魏廣微很不自信地說道。
他並不知道這些人乾的,但是,他能隱隱約約猜到。
說到底都是知根知底的,這些人對新政對皇帝的不滿他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們這些閹黨核心都是互為婚姻,你家兒子娶我家孫女,我家女兒嫁你家兒子之類的,互相本身就有一定的滲透。甚至還偶爾互贈個美妾什麽的,就是生意上都是互相合作的,這樣讓他很容易知道一些蛛絲馬跡,他猜也能猜到皇帝的病情跟這些家夥有關。
就像曹文耀說的,哪有落個水就落到渾身浮腫的。
孫承宗靜靜地看著他,魏廣微很不自然地躲閃著他的目光,很顯然長相粗豪的孫閣老讓他很不適應……
“顯伯老弟,請隨我去見九千歲。”
孫承宗緩緩說道。
“這,這,在下剛從九千歲那裡回來,且身體不適。”
魏廣微欲哭無淚地說道。
他知道這時候去見九千歲是不能撒謊的,撒謊也沒有用,孫承宗已經猜到了真相,然後他就得第一個面對九千歲的憤怒。
“來人,抬著魏閣老!”
孫承宗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