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胡曉峰沒有發消息給方鈴。
　　雖然很關心進度，但頻繁催促，只會起到反作用。
　　就讓那女孩自己決定命運吧。
　　在報名截止之前，胡曉峰最多只會再給一次意見了。
　　胡曉峰自己也有些累，玩了會兒手機就進入夢鄉。
　　不知被什麽吵醒，胡曉峰努力睜開朦朧睡眼，轉頭一看，手機亮著。
　　現在是凌晨兩點，新發來的一條消息:“在嗎?”
　　是方鈴。
　　“在，報名截止還有三十六小時，早著呢。”
　　“方鈴同學，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嗎?”
　　胡曉峰強迫自己提一點精神，回了兩句。
　　“我改得好累，但睡不著，怎麽辦?”方鈴道。
　　“明白，我不是說過嗎，人遇到困難，會分泌‘去甲腎上腺素’讓自己排除睡意，堅持工作。”胡曉峰嗯了一聲，“這樣吧，你告訴自己，有胡總在，什麽問題明天都能解決，就能放下了。”
　　方鈴:“去你的腺素。”
　　胡曉峰被這話嚇醒了。
　　連淑女都不裝了，這是有多崩潰?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說什麽只怕都要被嗆回來。
　　“過來陪我，我睡不著你也別想睡。”方鈴又發話了。
　　胡曉峰聽得心臟一陣狂跳，不過床上躺著多舒服，誰想大半夜地出門啊，而且到了那邊只怕會被耍，連門都不給開。
　　“聽話，乖一點，寶貝兒，睡覺覺吧，明天我過來。”胡曉峰只能這麽回應了。
　　“你用語音說來聽聽。”方鈴道。
　　胡曉峰用力咳幾聲，讓聲帶充血，然後加上中氣，用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念了一遍。
　　方鈴再沒回話了，連個表情都沒回。
　　“是我聲音不好聽?”
　　“該不會睡著了吧?”
　　胡曉峰心裡嘀咕著，足足二十分鍾不敢睡覺，一直守著。
　　最終對面還是沒動靜，胡曉峰這才漸漸睡著。
　　第二天在辦公室安排了一下工作，看公司沒什麽大事，胡曉峰便下樓打車，直奔河坎街。
　　然而到了地頭才發現，方鈴的化妝品店關著門。
　　之前胡曉峰就想過跟方鈴溝通，這兩天就別營業了，好好改小說。
　　沒想到她自己已經這麽做了。
　　本來還想突然出現在美女面前給她驚喜的，現在胡曉峰只能無奈地給方鈴打電話，問她家地址在哪。
　　“你等我一下，我化個妝就出來。”方鈴道。
　　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小時。
　　方鈴這個妝化得久，但還是難掩她臉上的疲憊。
　　兩個人逛街，方鈴也有些心不在焉，全無平時的活潑。
　　在路邊小店吃甜品的時候，胡曉峰終於問到小說的事:“改到多少字了?”
　　“大概四十幾萬字吧，沒數。”方鈴小口地吃著冰激凌，眼睛不知在看什麽東西，有點木然。
　　昨天一整天，還熬夜這麽辛苦，進度才增加十萬字麽。
　　而且可以想像，質量不會很好。
　　精品不是苦思冥想憋出來的，有靈感酣暢淋漓的時候更容易出佳作。
　　只剩二十七個小時，還有五十萬字需要修改，而且是全書的重頭戲……
　　就算胡曉峰自己也辦不到。
　　畢竟這不是他的小說，女頻也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而且說實話，越是自己的書，越難大改，就像自己沒辦法給自己做全麻手術一樣。
　　只能不打麻藥，生生地挖肉……
　　痛還是小事，關鍵你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劇情，覺得很完整了，無從下刀。
　　“其實我們站可以換別的書參賽。”雖然有點不甘心，但胡曉峰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不行！”方鈴眼睛突然睜大，“你答應過我的！”
　　雖然在化妝品的保護下，她的樣子還是美，但仍然嚇人。
　　“你真的堅持?”胡曉峰再挖了一杓班戟，“其實寫作的事，再難我也能幫到你，關鍵看你自己的生命力是否夠堅強。”
　　“我什麽沒見過，什麽苦沒吃過?”方鈴說完，緊緊抿著嘴，頭頂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這才是胡曉峰透過文字看到的那個女孩的形象。
　　“走吧，去你家，你是一個人住吧?”胡曉峰站起來結帳。
　　方鈴呆滯了五秒，猶豫了十秒，終於還是勇敢地帶著胡曉峰回到她的出租屋。
　　雖然是兩室一廳的房子，但大部分地方都被紙箱佔據，算是方鈴的半個倉庫。
　　當然，化妝品佔不了那麽多，還有一些顯然是方鈴以前做別的生意留下，沒處理掉的。
　　她自己買的衣服和鞋也不少。
　　不過別的地方雖亂，小床、梳妝台和電腦桌還是很整潔。
　　胡曉峰看了看方鈴，她似乎顯得有些緊張，沒怎打粉的耳根位置，更是顯得紅紅的。
　　緊張到，有椅子不坐，跑去坐在床邊。
　　“有我在，不影響你碼字吧，現在有靈感沒?”胡曉峰看了看，除了電腦椅之外，他好像也只有坐床了，就先站著。
　　“有個鬼的靈感。”方鈴似乎有點生氣地道，“我碼字從來不靠靈感的，等靈感怕不是要餓死。”
　　“那你先碼吧，等寫不下去的時候叫我，我只在最關鍵的時候幫你。”胡曉峰把電腦椅拉開，示意方鈴坐上去。
　　方鈴翻了一下白眼，似乎有點不情願，胡曉峰便過去拉起她胳膊，讓她在半推半就的狀態下，坐上電腦椅，然後還幫她把電腦開機。
　　真正坐在電腦前，手搭上鍵盤，本能自然被激發，方鈴果然是天生適合乾這行的，很短的工夫，鍵盤啪啪聲便不絕於耳。
　　胡曉峰往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閉目養神，聽見這麽流暢的打字聲，是種享受。
　　美女的床都帶香氣，香有安神的作用，加上剛吃了甜食，胡曉峰漸漸就睡著了。
　　睡兩小時起來，啪啪聲仍然沒有中斷，胡曉峰便看手機打發時間。
　　不用幹什麽，只要有個男人在旁邊，這姑娘自然就安心多了吧，或者說不那麽寂寞。
　　嗯，當然得是個又帥，又可靠的男人才有這效果。
　　不過說起來，身邊有個漂亮女孩的日子，胡曉峰也好久沒享受過了，不知不覺他又……
　　“還睡，吃晚飯了！”方鈴揪著胡曉峰的耳朵，把他拉下床。
　　吃過晚飯，逛逛夜市，回來繼續。
　　“改到多少字了?”胡曉峰再從夢中蘇醒，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五十五萬字。”方鈴焦躁地說。
　　胡曉峰這才注意到，啪啪聲已經停了。
　　九十四萬字的書，還剩三十九萬，最後十五小時難了。
　　關鍵方鈴已經到極限了，如果再睡八小時，可以想像結果是什麽。
　　“寫不下去就別寫了，後面不重要。”胡曉峰打開手機快速翻了翻方鈴新上傳到群裡的部分，“如果前面不能吸引評委，很難獲獎的。”
　　“我已經盡力了，前面最多也就那樣了，要改你改。”方鈴站起來，揪了揪頭髮。
　　“如果是別的作者，真就那樣了，但你內心的東西遠遠未發掘出來。”胡曉峰一邊翻一邊道，“我守著你，就是準備逼你一下。”
　　“再逼，信不信我馬上哭出來。”方鈴走到胡曉峰面前，撩起頭髮，她的眼睛真是紅紅的。
　　“你還想不想成神?”胡曉峰看了她一眼。
　　“我現在隻想你抱我。”方鈴說完，往床上一躺。
　　床太小了，胡曉峰只有抱著她，才不會讓她滾下去。
　　兩個人就這麽摟著，什麽都沒做。
　　如果做了，這書肯定沒法再改。
　　十幾分鍾後，感覺方鈴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胡曉峰騰出左手，點開手機。
　　“生命自己會找到出口，如果你實在找不到的時候，我這有個法子。”胡曉峰點開一個歌單，“這是我選的六十四首歌，可能未必是你喜歡聽的，但我相信會對你適用。”
　　“你在幹嘛……”方鈴呢喃道。
　　“隨機播放，出來的第一首歌， 就是上天賜給你的靈感源泉。”胡曉峰選擇播放。
　　“為救李郎離家園……”
　　胡曉峰眉頭一跳，居然是陳升作詞，女生版的《牧丹亭外》，很老的歌。
　　以戲改歌，是那個年代常見的套路，重點是黃梅戲《女駙馬》的那幾句唱詞原本就是經典。
　　不過這首歌跟《我買了一條街》完全聯系不上啊，自己獨創的“佔歌術”居然失靈了麽?
　　“從古到今說來話，不過是情而已。這人間苦什麽，怕不能遇見你。這世界有點假，可我莫名愛上她……”
　　胡曉峰感覺，懷裡的方鈴把自己越抱越緊了。
　　要出事。
　　不行啊。
　　不行了……
　　忽然，方鈴坐了起來，燈光下，能看到她臉頰兩行淚水，把妝都弄花了。
　　居然這麽動情的嗎，想起了以前的男朋友?
　　胡曉峰這一刻不知道怎麽有點酸酸的。
　　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懷裡來。
　　“我外婆以前常聽這個戲。”方鈴忽然道，眼淚更多了:“我好久沒想起去世的外婆了。”
　　“外婆喜歡聽戲，哪裡的戲她都會帶上我，老街也來過，但我記不清了。”
　　“我知道前面應該加什麽了。”
　　方鈴一邊擦著淚，一邊坐回電腦前。
　　這一次她的動作變慢了，但那身影卻有種說不清的優雅。
　　“寫歌的人假正經啊，聽歌的人最無情……”歌仍然在播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