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各種需要觀眾投票或評委打分的比賽中,煽情拉票總是最有效的方法,尤其是說到自己去世的親屬,或者說說小時候如何如何。
這樣的分享,原本是發自內心,情之所至,不得不為,無可厚非。
然而隨著賣慘的人越來越多,觀眾便審美疲勞,漸漸產生逆反心理了。
包括很多拉票者,或者背後的組織者,為了自身拿獎或者節目的收視率,誇大故事甚至編造故事,被揭露出真相後,影響更壞。
方鈴大概就是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拒絕登台吧。
“其實,沒人逼你一定要提外婆,你可以提我啊,在台上感謝我幾句,我絕對歡迎。”胡曉峰過了一陣兒才笑著回復。
“誰也不想提,我就是覺得,這本書,這個新改的版本,是隻屬於我的,私人物品,就像我的日記一樣。”方鈴道。
胡曉峰摸摸嘴唇,又回道:“如果日記裡寫的是好事,何必怕人看見,何必覺得羞恥?”
“不要逼我了,至少我現在不想。”方鈴道。
胡曉峰長呼出一口氣。
他不喜歡逼人家,他尊重生命,尊重天意。
方鈴自己不想登台,工作人員也希望她不要講話,這莫非真是冥冥中的天意?
其實胡曉峰自己滿想方鈴上台,靈感突發,冒幾段金句,秒殺對手,爆冷逆襲,打臉所有人。
但他不能太自私了。
“台還是要上的,不然你今天的妝不是白化了麽,這麽漂亮就是要讓人看看。”胡曉峰笑道,“上了台,說一句‘我不想拉票’,就更酷了,賽後不知多少男孩子想追你。”
方鈴這次沒回話。
“請三位進入總決賽的作者登台,為自己的作品拉票!”主持人終於回到台前,高聲喊道。
上千人的目光,聚焦在三位作者身上。
現在不知道誰是誰,但其中那個穿著西裝,戴著新款智能眼鏡的三十左右男子,應該就是《甘州封魔經》的作者“夢梁少師”。
本來絕大多數人都是對這位傳說中的,寄托了全縣多少人情懷的大神最有興趣,然而兩位女作者的風姿,還是分走了至少一半的注意力。
尤其方鈴,太會化妝了,而且更年輕一些,遠看真的是頂級美女,無可挑剔。
三人並排站在台上時,方鈴更顯得豔光奪目。
這還是她精神狀態不佳的情況下。
胡曉峰都有些忌妒了,早知道不該讓她上台,自家的寶藏被這麽多人看到,心痛啊。
現在他有點理解方鈴說的“私人物品”了。
主持人大概對於這麽漂亮的女作者也有些準備不足,愣了一下才把流程撿起來,問哪位先拉票。
“女士優先。”三人中唯一的男作者,說出這最常見的一句話,頓時引來掌聲。
好吧,掌聲大半屬於情懷,只要是這位陪伴大家十年的大神做出的舉動,都會被善意解讀。
但事實上,對於比賽來說,將先發的機會讓給女士,反而是沒什麽風度的行為。
心理學上講“近因效應”,就是說最近發生的事,留給人的印象是最深的。
所以很多比賽,最後一個出場的選手,奪冠幾率最高。
然而在這種時候,兩位女作者也不可能公開說有什麽不對。
“那就謝謝‘夢梁少師’先生了?”年紀大一些的女作者轉頭看看另兩位,然後微笑著走出來。
既然搶不到“近因”,那就只能選擇“首因”了。
第一個出場的人,同樣會給觀眾留下比較深的印象。
方鈴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回應。
胡曉峰心裡暗歎。
方鈴平時不太這樣,但顯然,最近改稿耗費了她太多心血,甚至可以說把靈魂都抽幹了,或者入戲太深,需要一點時間恢復。
先前其實她狀態還好一點,好像是評委昨夜林花提到她見到那位“老奶奶”後,方鈴心情才變得更糟。
“大家好,我是《紅顏,不見人間》的作者‘八駿不重來’,真名呂詠荷,我的作品可能大家會覺得比較悲情一點,但我本人其實挺活潑的一個人……”
呂詠荷長相其實挺不錯的,只是看起來可能結婚了,身形稍有些偏胖,但這讓她顯得更有親和力。她本人說話,也是差不多的風格,並不走高冷風格,挺招人喜歡。
當然,要說有多活潑也談不上,畢竟大多數作者都是宅女,平時也少有這種展示機會,所以還有點小緊張。
綜合說起來,表現一般吧,略有加分。
錦書網這次選擇她出賽,主要還是看重她作品的實力。
呂詠荷走回去後,夢梁少師身體微微前傾,伸手向方鈴作出“有請”的姿態。
“我不用分享了。”方鈴淡淡地道。
台下一陣騷動。
以往也有作者不分享,不拉票的,但通常是比較內向或怪僻型的,而方鈴的形象,怎麽看都跟那種人不沾邊。
拒絕拉票是挺酷,但想靠裝酷來獲得評委好感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這反而顯得你不尊重比賽,不屑於打動評委。
按說,主持人現在應該替廣大顏值愛好者問一句:“為什麽?”
但主持人隻“哦”了一聲,便轉向夢梁少師。
這唯一的男作者稍顯意外地看了方鈴一眼,隨即點頭走了出來。
“我就是《甘州封魔經》的作者夢梁少師,真名辛雨山,我還用過筆名‘辛苦’,在雜志上發過點東西。”
辛雨山的發言,每句都能引發台下部分人的聲音,有掌聲,有喊“我們愛你”、“加油”、“你是最棒”的。
跟上次飛馬網那個偶像型寫手不同,辛雨山的粉絲分布各個年齡層,而且偏理性一些,但連理性的人都能情不自禁喊出來,更顯示出情懷力量的強大。
“其實我這本書,在十年前並不怎麽受歡迎,很多讀者說,看不懂書名什麽意思,覺得老派等等。”辛雨山向台下指了一下,微笑道:“我們網站賓總最知道,我第一年的最高訂閱還不到30。”
賓河山適時點頭,感慨了一番當年做網站也不易。
“寫到今天,均訂已經超過十萬,我常常也在想是為什麽,開頭還是那個開頭,怎麽就這麽多人愛看了呢?”
“是因為我字數多?然而全市比我字多,但成績差的比比皆是。”
“是我後期寫作水平提高了?但我感覺自己開頭是最用情的,當時也是我創作的黃金時期。”
“後來我想想,可能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書中主角嫣兒,在幽冥中被困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讓讀者揪心吧。”
台下有人高喊“對”。
“其實我也揪心,讓一個女孩的靈魂被困那麽久,我感覺自己是對不起她的。”
“有人問我為什麽突然決定完本了,因為那一夜,我夢見了她,她說希望得到解脫。”
台下略有些躁動,有些人表示聽不懂。
“其實我一直沒跟人提過這本書的創作初衷對吧?”辛雨山淡淡一笑,笑容中略帶點悲意:“在我中學的時候,還是一個很內向的人,平時不敢跟同學說話,我喜歡很多女同學,但連正眼看她們的勇氣都沒有,但越是這樣,我對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的單戀就越強烈。”
“然而有一天,我突然得到消息,某個女孩,我單戀的女孩,在放學路上遇害了。”
“我當時的傷心程度難以言表,直到現在想起來,仍然是我內心永遠的痛。”
“那時我為她每天祈福,希望天堂沒有痛苦,但我不知道有沒有用。”
“直到讀大學時,看到敦煌文書中‘甘州小娘子’這段,才知道一千年前也有古人,跟我一樣在為心愛的,但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默默祈福。”
“這樣的衝動,讓我開始寫《甘州封魔經》,希望有更多人陪我一起,對天堂或地獄中那些美好的靈魂祈禱,希望她們不墮幽冥!”
辛雨山的這番話,似乎超過了三分鍾,但主持人並沒打斷他。
台下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可能前排的領導不太好鼓掌,因為感覺這像涉及到某種封建迷信,但對於作者背後的心路歷程,誰都是愛聽的,所以也頻頻點頭,表示被感動。
賓河山的腰直了起來,這瞬間他是全場除了辛雨山之外的第二個中心。
雛鷹網這本王牌作品,在拉票環節明顯佔優,基本沒可能被錦書城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