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春這個晚班下來,是一夜無眠。
早班交完班以後,他便和組長的主任醫生陶建國一同帶著組上的醫生去給病人查房。
當他來到陳悅的病房門口的時候,他猶豫了。
蘇慶春不知道怎麽跟陳悅述說這悲痛的消息,昨天晚上他費盡心力搶救她的孩子,可惜孩子還是沒過過來,本身受了車禍重創的陳悅因為這個孩子的緣故造成子宮損傷,以後還能不能再懷孕蘇慶春也不知道。
他站在門口思索了足足一分鍾。
“師兄?怎麽了?”一線班的規培醫生江況也累了一晚上,他巴不得趕緊查完房早點回家。
“昨天急診車禍的那個產婦孩子剛剛診斷了,腦死亡。”
陶建國看上去像是50出頭的樣子,並不像有60歲的人,他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很有神;頭髮有些銀白卻很整齊。
他一臉慈祥地看了一眼蘇慶春,說道:“哦,你說的是昨天的晚上收進來的那個車禍的病人是吧?”
晚上組上收進來的病人蘇慶春早上都是會跟陶建國先交代一邊的。
“嗯。”
“這事情跟你也沒關系。”陶建國寬慰道,“那個產婦聽說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不省人事了,是你極力的搶救才把她救回來,已經是很幸運了。”
“要是碰到別的醫生稍微一耽擱,可能她都不行了。”
“就是啊!”江況說道,“而且昨天您一晚上都陪在手術台上,已經是對她盡了全力了,我想他們家屬也不會因為這個事情而怪你的。”
“哎!我也不是說怕家屬怪我,隻是心情很複雜。”蘇慶春說道,“其實我本以為那個孩子能救回來的。”
蘇慶春惋惜地補充道,“可能孩子在肚子裡待的時間太長了吧,我應該更快速地完成剖腹的。”
“時間隻要是在路上拖延的,跟你沒有太大關系的,我們做醫生的隻要做到盡力所為就好,或者那個孩子就是這個命。”陶建國非常淡定第說道。
“嗯,我們隻能是盡自己所能了。”
“走吧!”
陶建國看了一眼同行的一些年輕醫生都停了下來,便發話道。
“嗯。”
蘇慶春見陶建國他們都進去了,才走進病房。
而此時的陳悅已經醒了麻藥了,她忍受著術後的疼痛,躺在病床上,祈禱著能發生奇跡。
她多麽希望昨晚就是一場夢,她總算設想著假如昨天她沒有同意跟丈夫一同去朋友家玩出門,那就不會有這場車禍,更加不會躺在這該死的醫院……
坐在她床頭不遠處的凳子上,一臉茫然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他的額頭有傷口,看到出來隻是進行了簡單的包扎,而他的手臂上也打上了石膏。
他受的傷都是皮外傷,都不是非常的嚴重,但是經歷了一夜的折騰,他也已經身心俱疲了,只見他無精打采、神情悲傷且無助地看著傷痛不已的陳悅發呆。
旁邊多了一位中年婦人,蘇慶春猜應該是陳悅的婆婆,只見她眼睛紅腫,應該是剛剛哭過。
“蘇醫生!”陳悅丈夫見醫生來了,連忙起身招呼道。
他非常高,估計得快到1米九了,此時他的身體佝僂著,但還是高過了在場的所有醫生,他這個身高的人,平時站直了會給人有壓迫感的,但今天他沒有給任何人造成這個困惱。
蘇慶春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招下手示意他不用站起來。
蘇慶春看了一眼陳悅,
剛剛進來的時候似乎看著眼睛還是打開的,這會兒倒是閉著的,就像睡著了一樣。 “她好點了嗎?”蘇慶春小聲地朝陳悅丈夫問道。
“哦,她剛剛醒了,不過一直說是傷口好痛。”
“現在麻藥醒了會有些痛,剛剛我幫她開醫囑的時候已經新開了止痛藥,待會護士應該會上的,打了以後看下會不會好點。”
“哦,好的,謝謝蘇醫生。”
“你老婆昨天做了骨科手術,這兩天有什麽異常要及時通知我們醫生。”與學生蘇慶春的感性不一樣,陶建國非常官方地說道。
陳悅的丈夫很明顯對陶建國的突然發話有些困惑。
“哦,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陶主任。”蘇慶春解釋道。
“哦,你好,陶主任。”陳悅丈夫連忙問候好道。
蘇慶春似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說道:“哦,對了,陳悅現在的情況,在這裡穩定了後,最好是安排到骨科,不過考慮現在骨科病房比較緊缺,再加上陳悅剛剛生完孩子,所以這兩天會先在我們科觀察一下,隻要情況穩定了,骨科空出病房,就可以轉過去了。”
“哦,好的。”
“我剛剛來查房的時候也特意打過電話給骨科了, 他們那邊大概後天會有病房空出來,到時候會優先安排你們過去的。”
“好的,麻煩你了,蘇醫生。”
“沒事。”
蘇慶春說完嘴唇嚅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小聲朝陳悅的丈夫說道:
“孩子那邊的事情,我剛剛聽說了。”
只見陳悅的丈夫此時眼神迷茫地看著蘇慶春,讓蘇慶春實在難受。
他關心問道:“新生兒科那邊有家屬在吧?”
“我爸爸現在在那邊處理後面的事情。”陳悅丈夫小聲回道。
“哎,你們也想開點吧,節哀!”蘇慶春盡量壓低了聲音不讓陳悅聽到。
他又輕輕地拍了拍陳悅丈夫的肩膀,想往後退回去。
雖然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陳悅似乎已然洞察了一切。她雖然緊閉著雙眼,但是身體卻顫抖著,淚水突然止不停的往外流。
之前丈夫和婆婆的舉動早就讓她有所懷疑,她問他們孩子的情況,他們一直是顧左右而言它,可能做母親的,本能地對孩子的事情敏感或者是有心靈感應吧,蘇慶春的這番言語,倒是讓假裝入睡的陳悅已然明白了實情。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陳悅的婆婆看到兒媳婦這樣,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又流了下來。
此時,陳悅的丈夫,他作為父親,作為丈夫,作為兒子,他隻能選擇堅強。
只見他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緊緊地握著妻子的手,雖然他沒說話,但他卻給予她安全感和無聲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