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
一台奧迪Q7的車燈劃破黑暗,正沿著漆黑的輔路,向一處無名海岸線的方向高速疾馳。
車內。
楊東翻找了一下電話本,撥通了李靜波的號碼。
……
另外一邊,李靜波和顧北明開車離開了海澤大廈附近之後,兩個人費勁巴力的把車拐到了海邊,卸下方向盤以後,兩人被銬在一起的手拎著方向盤,躲到了海邊一處無人的礁石下面,準備把手銬整開。
“小波,你把拳頭攥起來,別被我砸到手。”顧北明說話間,舉著一塊鋒利的石頭,對著兩人手腕之間的手銬,奮力砸了下去。
“當!”
一聲錚鳴,石頭與錳鋼材質的手銬接觸後,濺起了一串火星子。
“哎呀我艸,這也不行啊。”顧北明一石頭砸下去,看見只是留下了一道劃痕的手銬,舔著嘴唇嘀咕了一句。
“你他媽是不是傻,我讓你砸方向盤,你砸手銬幹什麽玩應!”李靜波被顧北明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有些無語的接過了石頭:“先把方向盤乾碎,然後咱們倆找個鑄件廠或者五金店,用液壓鉗把手銬弄開,否則中間掛著一個方向盤,太扎眼了。”
“那你早說啊,我還尋思著如果實在不行,就直接把我手乾斷得了呢!”顧北明眨著眼睛,像個虎逼似的回應了一句。
“鈴鈴鈴!”
隨著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正舉著石頭要砸方向盤的李靜波被嚇的一激靈,等他低頭看清來電顯示上面的內容以後,臉色更加糾結。
“這時候,東哥怎給咱們打電話了呢?”顧北明聽見鈴聲,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他是不是知道咱們來海澤大廈的事了?”
“廢話,佔武乾死郝麻子的時候,東哥也在現場,他又不瞎,能看不見嗎!”李靜波猶豫數秒後,才硬著頭皮按下了接聽:“喂,東哥?”
“你在哪呢?”楊東聽見李靜波的聲音,聲音嚴厲的問了一句。
“那個,我挺好的。”李靜波一時語塞。
“今天動手之前,為什麽沒跟我打招呼?”楊東見李靜波答非所問,再次追問了一句。
“東哥,你是三合公司的領頭人,即使公司有難,那個犧牲的人也不該是你,我既然也是三合公司的一員,那麽有些事即使你不說,我也必須去辦。”李靜波見自己無法避開楊東的問詢,很坦白的回應道。
“幼稚!難道你認為你們除掉了郝麻子,三合公司跟民漁協會的矛盾就可以被解決掉嗎?”楊東聽見李靜波的回答,忽然感覺到了柴華南面對自己時的那種心境,語氣略顯無奈的繼續問道:“黃佔武動手的時候,你在哪?”
“我和北明被佔武騙了,他用手銬把我們倆鎖在了車裡,自己下車動的手。”
“去跨海大橋的橋下等我,沒有我的電話,你哪都不能去。”楊東扔下一句話,隨後就準備掛斷電話。
“哎,東哥!”李靜波見楊東要掛電話,語速很快的開口插了一句,見電話裡沒有忙音傳來,才繼續開口道:“把佔武帶走的那些人,你是不是認識啊?”
“不該問的別問。”楊東冷聲回應。
“我能見佔武一面嗎?”李靜波聽完楊東的回答,心下輕松了不少。
“不能。”
“嘟…嘟……”
楊東語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呼!”
李靜波聽完楊東的回答,微微松了口氣,掏出了口袋裡的煙盒。
“哎,小波,你剛才跟東哥說什麽了?”顧北明聽見李靜波對話的內容,吸了下大鼻涕:“佔武是被東哥帶走的?”
“不是。”李靜波微微搖頭:“但是東哥應該認識那夥人。”
“這麽說的話,佔武是不是還有回來的希望?”顧北明聞言,眼神明亮的追問了一句。
“肯定沒戲。”李靜波用手擋住海風,把煙點燃以後,微微搖頭:“今天佔武對郝麻子動手,已經被古保民和他的保鏢看見了,而且他也在海澤大廈的監控裡露臉了,如果他留下,東哥根本保不住他,也會給公司帶來更大的麻煩。”
“那東哥會不會為了保住自己,把佔武滅口啊?”顧北明聽見這話,頓時緊張了起來。
“操,你他媽想到哪去了。”李靜波聽完顧北明的回答,斜眼罵了一句,隨即補充道:“東哥今天晚上,肯定會想辦法把佔武送走,不過送到哪去就不好說了,放心吧,等佔武穩定下來,肯定會聯系咱們的。”
“小武這個傻逼,明明是三個人的活,他非得單乾,媽的!”
“別磨嘰了,抓緊砸方向盤吧!”
……
奧迪Q7車內。
“李靜波怎麽說,他承認了嗎?”羅漢見楊東掛斷電話,開口問了一句。
“今天晚上,小波要動郝麻子,但是中間出了點變故,黃佔武把他和顧北明銬在了車裡,自己動手了。”楊東臉色陰沉的回應了一句:“小波這麽做,應該是聽到了咱們下午談話的內容,所以想保住咱們,而黃佔武這麽做,則是為了保住李靜波。”
“李靜波這小子可以啊,還挺有良心的。”羅漢聽完楊東的話,略顯意外的誇讚了一句。
“有良心,但是辦了錯事。”楊東抬起胳膊搓了搓臉:“我如果想收拾郝麻子,根本就沒必要當著古保民的面去做這件事,這幾個孩子的思維太簡單了。”
“這話說的,就好像你比他們強到哪去了一樣。”正在開車的雷鋼聽見這話,不禁啞然失笑:“如果沒有這個小崽子橫插了一杠子進來,現在跑路的人就該是你們了。”
“可是我除掉古保民之後,最起碼沒有了後患,而他們動了郝麻子,這件事不就變得更複雜了嗎。”楊東聽完雷鋼的話,微微撇嘴:“其實動手之前,我也知道這麽做是下策,可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呵呵,你的思路沒錯,既然解決不了麻煩,就解決製造麻煩的的人。”雷鋼聽完楊東的話,也跟著微微一笑:“可是按照今天那種狀況,你身上如果真背了人命,以後肯定得走亡命徒的路線,那條路上的人,沒有幾個能善終的,柴哥也是不願意看見你走偏了,所以才拉了你一把,畢竟你救過小雨的命。”
“嗯,我明白。”楊東聽完雷鋼的話,沒再多說,而是話鋒一轉:“鋼哥,之前柴哥說讓我去找一個人,是什麽人?”
“賴大澤,一個雪糕廠的工人。”雷鋼輕聲回應道。
“工人?”楊東聞言,不解的看著雷鋼的背影:“之前柴哥不是說,這個人能夠調和我跟古保民之間的矛盾嗎,可是他這個身份,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賴大澤此人沒什麽出息,但他是杭毅龍的小舅子。”
“杭毅龍?”楊東聽見這個名字,仍舊感覺很是陌生,雖然他們之前跟杭毅龍動過手,但是那件事因為被林寶堂壓了下來,所以雙方並沒有什麽後續的往來。
“最近一段時間,杭毅龍名下多了一個空殼公司,而且手裡還簽下了幾處私人海域的承包合同,不過以他的實力,是根本撐不起來這麽大一個攤子的,而這個杭毅龍,在古保民剛起步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屬於嫡系中的嫡系。”雷鋼言簡意賅的介紹道。
“我懂了。”楊東聽完雷鋼的話,心中通透了些許:“即使這個杭毅龍真的是古保民立在外面的一個傀儡,可是這一切,又跟賴大澤有什麽關系呢?”
“杭毅龍是在幾個月前退出的民漁協會,單獨支起了名下的這家皮包公司,巧合的是,他在退出民漁協會之後,妻子和孩子就全都從原來的家裡搬走了,至今不知去向,不過當天去接杭毅龍老婆孩子離開的,就是他的小舅子賴大澤。”雷鋼停頓了一下:“昨天晚上,我本來是找好了人,打算在你之前動手除掉古保民的,可是誰知道你們那邊的黃佔武忽然衝出來攪了局,後來我的人為了把黃佔武帶出來,雙方發生了槍戰,而杭毅龍這個倒霉催的,在混亂中被一槍定在海澤大廈門口了。”
“嗯,你要是這麽說,我就明白了。”楊東聽完雷鋼的話,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去,同時也開始琢磨著,這個賴大澤能夠對自己這邊產生什麽有用的價值。
……
十數分鍾以後,雷鋼的奧迪Q7停在了一個漁村外圍,隨後帶著楊東和羅漢步行穿過了一段蜿蜒的小路,最終在沿岸出海口附近,一個用破爛木板搭建的簡易木板屋內,見到了黃佔武。
夜幕下的海岸線邊緣,四處漏風的小木屋內,一盞昏黃的白熾燈吊在頭頂,黃佔武和兩個陌生男子坐在木屋裡,正低頭啃著一包方便麵,他身上的羽絨服,還沾染著郝麻子的血液,只是在零下十幾度的低溫環境中,已經微微結上了一層冰茬。
“咣當!”
房門敞開口,黃佔武看著邁步進門的楊東,從椅子上站起了身:“東哥,你來了!”
“嗯,傷沒事吧。”楊東看著黃佔武臉頰上明顯的一抹淤青,點頭問道。
“沒事,小傷。”黃佔武說話間,拿起地上的暖壺,往桌上的瓷碗裡面倒了點水:“東哥、漢哥,你們喝水。”
“那三個槍手呢?”趁著楊東跟黃佔武對話的空當,雷鋼也向另外兩名青年問了一句。
“走了,他們把人送到這裡之後,直接就上船了。”青年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之前你讓我們準備的東西,他們也帶走了。”
“行,我給你們倆帶了夜宵,走,咱們出去說。”話音落,雷鋼帶著兩名青年離開了房間,給楊東和黃佔武留下了談話的空間。
“其實今天晚上的事,你完全沒必要動手。”楊東看著站在桌邊的黃佔武,坐在房間裡的破床上點燃了一支煙。
“我知道。”黃佔武沒有避諱的點了下頭:“可是小波執意要動手,我沒辦法看著他犯險,既然攔不住他,那就只能搶在他之前把事辦了。”
“接下來該怎麽走,你想清楚了嗎?”楊東聽完黃佔武的話,吐出了一口跟哈氣混合的煙霧:“如果你要自首的話,我沒辦法保證你的刑期,但是絕對能保你不死。”
“東哥,今天動手之前,我已經想過跑路的事了。”黃佔武沒等楊東把話說完,便開口將其打斷:“我今天對郝麻子動手,與三合公司無關,只是因為我跟李靜波是兄弟,所以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去浪費資源,你放心,以後我即使真的被捕了,也不會把髒水沾到你們身上。”
“不管你今天晚上的事是為誰辦的,但是三合公司畢竟是最終的受益者,而且小波也是三合公司的人,所以這件事,我不能裝作看不見。”楊東此刻並沒有責怪黃佔武私自動手襲殺郝麻子的事,抿了下嘴唇之後,捏了捏鼻梁:“你真想走啊?”
“對,想走!”黃佔武點頭應和:“我爸是個勞改犯,無期徒刑,從我媽坐月子的時候他就進去了,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他,我不想讓自己活成他那樣。”
“準備去哪?”楊東看見黃佔武的眼神,也沒再繼續規勸。
“不知道。”黃佔武灑脫一笑:“世界那麽大,到處轉轉。”
“行。 ”楊東聽完黃佔武的回答, 在衣懷裡掏出了一摞現金,放在了屋裡的桌子上:“這有五萬塊錢,等你到了外地以後,如果錢花沒了,想辦法聯系我。”
“這些錢,夠了。”黃佔武看著桌上的錢,也沒矯情,話鋒一轉:“東哥,有句話本不該我說,但我怕今天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嗯,你說。”
“我今天辦事,是為了小波,但小波辦事,是為了你。”黃佔武猶豫了片刻後,抿了下嘴唇:“對他好點。”
“好。”
……
十分鍾後,黃佔武走出木屋,邁步踏上了一條搖櫓船,貓腰鑽進了船艙裡,隨著船家推動雙槳,這一葉扁舟,逐漸與夜色融為一體,緩緩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Ps:本章四千字,感謝‘上流痞子’的傾情打賞,痞老板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