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只見兩位名醫滿臉蒼白地讓開一條路，渾身疲憊的徐銳一手摘掉口罩，一手端著一個血淋淋的木盒走了出來。

　王順德低頭一看，只見木盒之中竟是一塊食指般的肉條，不禁眼皮一跳。

　那塊鮮紅的血肉上生著點點膿包，仿佛秋日凌晨的霜，乍見之下令人作嘔。

　“這便是老夫人的闌尾，差點要了她生命的東西。”

　徐銳疲憊地說了一聲。

　“家母現在如何?”

　王順德急問一聲，不等徐銳答覆他便衝進了裡屋。

　長坡先生剛剛為老夫人包扎完傷口，又端過一碗提氣補血的湯藥喂她喝下，算是做完了最後的首尾工作，而老夫人則似是熟睡一般，安然地呼吸。

　見母親未逝世，王順德先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可一直不見她蘇醒，又令他剛剛放下的心揪了起來。

　“手術還算成功，不過老夫人現在還在麻醉之中，再過半個時辰才會蘇醒。”

　徐銳靠著門框，淡淡地說了一句，手術異常順利，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只是高強度的精力集中令他有些疲憊，還需要點時間才乾緩過來。

　聽到這句話，王順德心中頓時一松，驚喜道:“徐大人的意思是家母的病已經治好了?”

　徐銳搖搖頭道:“病灶已往，但手術畢竟會帶來二次創傷，老夫人年紀已高經不起這般折騰，這段時間還得好生將養，尤其要注意不能讓傷口發炎。”

　王順德聽得懵懵懂懂，正想問個明確，卻又聽徐銳說道:“王公公放心，老夫人的康復事宜我已拜托長坡先生，晚些他會派弟子前來照顧，直至痊愈，您只需按他們的吩咐行事即可，若有什麽重複再來尋小子也行。”

　王順德終於放下心來，想起老母差點與自己天人永隔，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劫後余生之感，一撩衣袍，朝著徐銳跪了下來。

　“王公公，你這是作甚?”

　徐銳臉色一變連忙往扶。

　王順德卻拉著他的手段道:“不瞞徐大人，咱家當了大半輩子的奴婢，跪便了公侯勳貴。

　可自打咱家接了禦馬監掌印以來，便暗自發誓，從那以後除了皇家、家母和老祖宗之外誰也不跪。

　這一次，您妙手回春，救得老母一命，對咱家便是恩同再造，請受王順德一拜！”

　說著，王順德竟然要向徐銳磕頭。

　徐銳哪肯讓他真的磕下往?

　磕頭這種事固然看似禮重，可再重的禮也不能當飯吃，自己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把第一次給了他老娘，怎麽能不狠狠敲他一筆?

　“王公公不必如此，小子年幼，受不得這般大禮，再說老夫人眼下還未康復，等到病症痊愈再謝我也不遲啊。”

　徐銳逝世逝世抵住王順德，說什麽也不讓他下拜，王順德微微一愣，心中更加感謝，見徐銳臉色赤紅，似又羞又累，也不好再保持，便讓徐銳將他服了起來。

　手術成功，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徐銳這個半吊子醫生能夠過問的了，何況他本日是第一天到衙門報到，也不好無故曠工太久。

　倒不是怕那幾個小宦官找他麻煩，只是這事的背後畢竟有老趙的影子，若是太不給他面子，說不定那家夥又要變著法地來跟自己打擂台。

　眼下大把的銀子等著徐銳，他可不願意把精力都放在和老趙勾心鬥角上。

　告了一聲罪，徐銳促離開大宅，王順德心系老母，也不好多留，連忙吩咐人手用他的馬車送徐銳回京巡所。

　徐銳正思忖著如何解決京巡所的那幾個小鬼，但才出了王府的大門，卻又被人攔了下來。

　“徐大人慢走，徐大人”

　吳桐氣喘籲籲地從他身後跑過來，徐銳沒想到是他，錯愕道:“吳先生找小子有事?”

　吳桐好不輕易跑到徐銳眼前，二話不說忽然雙手抱拳，長作一揖。

　徐銳嚇了一跳，連忙躲開半步，問道:“先生這是作甚?”

　吳桐面色愧疚道:“老夫行醫半生，沒想到卻成了井底之蛙，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徐大人海涵。”

　徐銳微微一愣，心道這老頭雖說性子有些急，說話也刺耳，不過能追到這裡道歉也算是個敞亮之人。

　“吳先生不必如此，凡大才者自有保持，換做小子初聽此事也是一般無二。”

　徐銳微微一笑，毫無記恨之色，吳桐更加慚愧，感歎道:“徐大人小小年紀，不但學究天人，醫術更是出神進化，竟似縫補衣物一般治病救人，著實令老夫大開眼界。”

　徐銳被他說得老臉一紅，正要客氣幾句，沒想到吳桐話鋒一轉道:“老夫見長坡先生隨大人學習仙家醫道，心中愛慕得緊，不知徐大人可否不嫌老夫資質愚鈍，也讓老夫跟在身邊?”

　“你想拜我為師?！”

　徐銳一驚。

　吳桐面皮一紅，卻還是點了點頭。

　藍本要拜一個比自己小幾十歲的孩童為師，吳桐怎麽也張不開嘴，可他自認對醫道一途的熱情盡不亞於長坡先生，連長坡先生這醫聖傳人都能不恥下問，自己又有什麽不好意思?

　徐銳張了張嘴，心道免費的打工仔不要白不要，這倒是意外之喜。

　他頓時笑得像隻狐狸，循循善誘道:“這個嘛，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知道小子的醫術比較罕見，這個學習的條件”

　“只要老夫有的，徐大人盡管開口！”

　吳桐見徐銳松口頓時大喜，哪還會在乎什麽代價。

　徐銳笑得更加殘暴:“如此便好，眼下小子還要到衙門裡報到，若吳先生有暇，晚上一同用飯再做詳談如何?”

　吳桐大喜，雙手抱拳又是一拜:“自然有暇，無論多晚，吳桐定候徐大人下堂！”

　二人盡歡，各自散往，徐銳鑽進王順德籌備好的馬車，幾個太監頭前引路朝京巡所而往，吳桐站在王府大門前遠遠恭送。

　二人都沒注意到，太醫院院使薛清就站在不遠處，盯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雙目之中妒火中燒。

　不知是不是王順德有意安排，馬車來到京巡所，沒有停在門外，卻是直接駛進了京巡所的內院。

　這輛馬車雖不華貴，但京巡所乃是禦馬監的下設機構，誰人不知自家頂頭上司的座駕?

　一見這輛馬車駛進大門，無論是門房的斜眼老頭，還是院子裡曬太陽的兵痞都長大了嘴巴，然後像是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

　徐銳遠遠便看見柳太監躲在廊柱背後探頭探腦，看著馬車的眼睛裡閃著熾熱的光芒，但等他看見從馬車裡走出來的竟是徐銳時，頓時如同石化一般，楞在了當場。

　此時，一個三十來歲，白白胖胖的領路太監從馬車前走了過來，像個下人一般，笑臉可掬地將徐銳從馬車上扶了下來，諂諛地說了一句:“徐大人，咱們到了。”

　說著，他不露聲色地將一卷銀票遞到徐銳手裡，徐銳低頭一看竟有幾千兩之多。

　“讓王公公消費了，這怎麽好意思?”

　徐銳的笑臉頓時殘暴起來，盡不遲疑地將銀票揣進了懷裡。

　胖太監笑道:“這只是乾爹的一點心意，徐大人不必掛懷，稍後還有重謝。”

　“重謝?”

　徐銳順著胖太監的眼力回頭一看，愕然創造京巡所眾人竟全都低著頭不敢說話，像是一堆兔子遇上了猛虎，膽怯到連逃跑都忘了。

　他微微一愣，回頭朝那胖太監看往，只見他似笑非笑地朝自己點了點頭。

　徐銳心中有數，問道:“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胖太監笑道:“回大人的話，咱家姓王，名大渝在禦馬監當差，這次只是受乾爹之命，送大人回衙門的，當不得一個尊字。”

　“王大渝你是禦馬監監督太監?！”

　聽到這個名字，徐銳心下一驚，十二監中監督太監僅次於掌印太監，是不折不扣的禦馬監第二人，比曹公公還要高半級，沒想到王順德竟然會讓這麽一個人來送自己。

　王大渝仿佛看出了徐銳的驚奇，笑道:“聽說京巡所不太平，咱家也正好過來看上一看，不過看樣子應當是謠傳了。”

　說完王大渝朝徐銳拱了拱手，坐上馬車使出了京巡所，從頭到尾，京巡所裡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這麽善解人意麽”

　徐銳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眉頭一皺，心中喃喃自語到。

　誠實說，這王順德挺上道的，竟然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麽，看來他對那位宏威天子可謂洞若觀火，自己先前還真是太小看了他。

　“漸漸大人?”

　正想著，柳太監不知從哪鑽了出來，諂諛地衝徐銳笑著，滿是淤青的著實有些滑稽。

　徐銳朝柳太監拱了拱手道:“柳大人，本日事忙，本官現在便往處理公文。”

　說著，徐銳便要朝簽押房走往。

　“哎”

　柳太監連忙攔住徐銳，又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個耳光，疼得齜牙咧嘴。

　“徐大人，小的瞎了狗眼，惡心了朱紫，還請大人恕罪。”

　徐銳搖頭道:“柳大人說得哪裡話，既然是規矩，本官初來乍到，哪能讓您為難?”

　柳太監擠出一絲比哭還丟臉的笑臉，搖頭道:“不為難，不為難，哪有什麽狗屁規矩，都是小的信口胡說，徐大人千萬別往心裡往。”

　徐銳難以置信道:“這麽說不必處理公文，也不用當值夜巡?”

　柳太監點頭如搗蒜:“沒有公文，也沒有夜巡，奴婢還為您籌備了新的簽押房，盡對是咱們京巡所最好的。”

　徐銳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順手將方才王大渝給他的那幾張銀票遞了過往。

　“本官初來乍到，還要各位同寅多多幫襯，把這些錢給大夥分了，本官先往看看新的簽押房。”

　柳太監接過銀票頓時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位徐大人出手竟然這般闊氣，幾千兩銀子說分就分，每個人拿得手上的可頂好幾年俸祿。

　新的簽押房寬廣明亮，窗戶外便是花園，案頭上只有一排筆架和幾張宣紙，礙眼的公文一份也沒湧現，徐銳自然十分滿足。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陣歡呼，柳太監警惕翼翼地敲開了徐銳的門，諂笑道:“大人，兄弟們第一次拿到這麽多賞銀，想要親身謝過大人。”

　徐銳一愣，走到門口只見京巡所大大小小的官吏、兵丁都圍了上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諂笑，說著奉承的好話。

　徐銳面上滿臉堆笑，逐一回應眾人，心中卻是已被本日之事敲響了警鍾。

　自己這般躲潛躲躲也不是措施，本日恰好有王順德幫他過關，下一次恐怕就不會有那麽榮幸了，總不能過個幾日便任人拿捏一翻吧?

　那位宏威天子似是鐵了心，想把他這隻小鷹熬成家禽，說不定其他人也正躲在背後謀算著佔他的便宜。

　事情總是要做的，一旦做事就難免侵佔別人的利益，必需要有自保的手段才不至於處處碰壁。

　徐銳幽幽地想著，一個勇敢的想法在心裡漸漸成型。

　而就在徐銳快速在京巡所站穩腳跟的時候，對面的簽押房裡，京巡所鎮守太監方公公臉色陰森地看著這一切，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小說謀斷星河 最新章節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道順的王順德網址: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