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林裡又傳來嗒嗒的腳步聲。
胥子關回過頭去,看見櫻花樹的陰影中出現了一身白花藍底的和服,低矮的石燈籠只能照亮她的下半身,白花在火焰中開的荼蘼。
“實在是照顧不周。”
白川小津端著木盤的身影終於全部出現,“忘了給先生準備浴袍。”
她將木盤放到石圓桌上,從瘦頸瓷瓶中倒出一杯清酒。
胥子關並不在意,問道:“會長他們走了?”
白川小津點點頭,邀請胥子關在石桌邊坐下。
“一人娘清酒,酒質柔軟而辛辣,希望胥君喜歡。”
胥子關嘗了一口,一道火線落到腹部,然後一股酒氣升到鼻尖。
“一人娘是昭和初年崛起的清酒品牌,和那個時代帶有一樣的氣質,勇往無前,不留後路。”白川小津輕聲介紹。
胥子關放下砂質觸感的陶杯,並不關心一家酒廠是如何崛起的,轉而問道。
“大江會長所說的那個人,白川小姐你知道他的情況麽?就是砍傷桐生君的那個人,大江會長口中的……”胥子關斟酌了一下用詞,“鬼?”
“那是‘幽靈’中新晉管理層的一位年輕人,在‘幽靈’的幾次出擊中展現了令人驚歎的身手,被稱作‘鬼’是因為他打鬥中身形飄忽,出手狠辣。”
“叫什麽名字?”
“野良川,是‘幽靈’頭目野良恭平殘廢多年的兒子,一直坐在輪椅上。”
“殘廢多年?”胥子關一挑眉。
他是練武的,自然知道殘廢多年是個什麽概念,別說殘廢多年了,單是躺著不動幾個月,恢復訓練就需要數周之久,殘廢多年意味著肌肉幾乎全部萎縮,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尚且不易,怎麽可能身形飄忽如鬼。
“很神異吧。”白川小津自酌自飲。
腳下甲府盆地萬家燈火跟天穹星海相映成趣,胥子關端起陶杯將清酒一口飲盡。
他現在已經搭上‘極惡’桐生一馬的線,只要等桐生一馬蘇醒就好,偏偏這時候‘幽靈’裡又出了個野良川……
難不成當個兩姓家奴?反正他還沒正式加入‘極惡’。
胥子關看著杯底的酒漬,緩緩將這個想法抹殺了。
“我大概要離開了,白川小姐,時間不早了,你也盡早休息。”胥子關站了起來。
“我已經給胥君準備了客房,從這返回東京還要不少時間,您可以在這先住一晚。”
胥子關想了想,點點頭。
“那請跟我來。”
白川小津走在前邊,兩人穿過幽靜的青石板路,依舊是和風建築。
“房間中有小型浴池,直通溫泉水,睡前可以用來舒緩疲勞,請您盡早休息,我也要回去了,桐生君還沒醒來。”
說到桐生一馬時,女人露出柔和的笑容,月光投在她的側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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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島雅治雙手綁成一起吊在橫梁上,只有腳尖能著地。
血涎從下唇上滴落,每一次呼吸長島雅治都感覺到胸口疼痛。
“我沒法聯系到他。”在間斷如風箱的呼吸聲中,他這麽說。
審訊他的是昨晚麵包車上的乾事,此時他穿著黑色背心,露出健壯的肌肉。
“你昨晚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他是你的徒弟。”乾事走到長島雅治的面前,用力的扭扭脖子。
“他只是寄讀在我這的留學生,昨晚是我帶他來長長見識。”
“留學生?”乾事抓起長島雅治的頭髮,
捏著他的臉,“留學生會去救極惡之龍?還是說我的眼瞎了?!” “咚!”
一拳重重的落在長島雅治的胸口上,他的身體像沙包一樣向後甩起,吊起的痛苦讓他的腳尖拚命撐著地面,但很快下一拳就粉碎他無謂的這種堅持。
乾事打完一套組合拳之後氣喘籲籲,倚在桌子上,拿一根毛巾擦乾淨脖子上的汗。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另一名‘幽靈’探頭進來。
“沒必要再審了,另一邊已經供出來了,老大讓我們過去。”
乾事懊惱的把毛巾甩在桌子上,一臉失望。
“我還以為會是我先審出來呢。”
“是那女孩的男朋友招出來的,那女孩受不住,年輕人就是比老骨頭好對付啊。”
掛著的長島雅治聽到這句話猛烈的掙扎起來,掙開他那青腫的雙眼。
“你們幹了什麽!”
“老頭閉嘴啊!”
乾事前衝一腳踹在長島雅治的腹部,綁手的繩子吱呀亂響,長島雅治向後高高蕩起,一串血珠落在地皮上。
“放開我!渣滓們!”
長島雅治瞳孔發赤,滿嘴鮮血,猶如噬人。
“你早點說也不會這樣啊,錯在你身上呢老頭!鬼叫什麽啊?!”
乾事抄起桌上的煙灰缸“梆”的砸在長島雅治太陽穴上,長島雅治相鄰的那隻眼睛瞬間充血——
怒吼止歇,長島雅治的意識體統崩潰,保護機制形成,他垂下頭,腿上的肌肉松弛,腳尖無力的拖在地上。
乾事把沾血的煙灰缸扔到一旁,穿上外套。
“走吧。”
兩人打開門離開屋子,只剩個中年男人像個吊死鬼一樣掛在那,血涎稀稀拉拉的滴在地上。
兩人輕輕的敲門,門打開了一條縫,兩人輕手輕腳的鑽了進去。
房間采光極好,大片的陽光灑在辦公桌上。
那樣的位置本應該坐著一個姿態從容而威嚴的中年資本家,每一個電話都關系著數個公司的盈虧,但現在有兩條腿擔在那近萬美元的桌子上,一隻皮鞋還在不停的抖。
在如此大的采光范圍下,只有那個年輕人沐浴在陽光裡,其余所有的‘幽靈’都縮在陰暗中,不敢跨過那條明暗分界線。
野良川舒服的躺在小牛皮靠椅中,手指在小松飛鳥那部智能機上滑動。
“還真是可憐的愛情啊。”他窺探著小松飛鳥的隱私,毒辣的嘲諷。
周圍的‘幽靈’在等待,可野良川跟看不見似的,一直等玩夠了,他才向陰影中的眾人問到。
“他說那個人叫什麽?”
“胥子關。”
哪怕‘幽靈’們白白等了二十分鍾,腿都酸了,依舊有人第一時間回答。
野良川打開電話本,找到姓名為胥子關的人,仍舊一刻不停的抖腿。
他簡直享受死了這種鮮活的感覺,能夠走路、能夠殺人、能夠暴虐,也同樣享受被眾人敬畏的感覺,不過不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切切實實的力量。
他狂妄、他囂張、他肆意凌虐獵物、他刻薄的諷刺幫內高層,他無所顧忌的在女人身上馳騁。
無人能阻止。
他感覺自己以前的人生簡直白過了,現在才算真真正正的活著,他在新生,他恨不得捂著自己的胸口高呼哈利路亞!
手指按下,野良川將手機放到耳邊。
然後他旋轉靠椅,正面著清晨的眼光,在陽光下大笑。
電話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