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熊誠到訪薑宅的當日，薑家人送走王駕，雲娘便開始準備去學城的事。
她是一定要親自去的，將離不在，她就是家主，她的決定也沒人能變。
夕霧也要去，沐兒還小，雲娘勸她留在家裡。
“婆子照顧不就行了?”她並不覺得是什麽大事，“木雲剛當了爹，走不開，金風也快要當爹了，也走不開，家裡就剩我這個會武的，當然得陪著你。”
金風搖搖頭:“我跟木雲的職責就是保護夫人，她去哪兒，我們向來都是陪同的，此次也不例外。”
夕霧皺眉嫌棄道:“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的，生子是天大的事，怎麽能不陪著夫人?都給我在家呆著，看孩子。”
她生薑沐的時候，將離在閩地，沒能陪她，她就一直記著，偶爾怨他幾句，事情放到別人身上，她便也不希望他們留下遺憾。
魏秋子挺著肚子，幫襯丈夫道:“金風要陪著雲姐姐，聽他說以前常去的，走江路往返、再耽擱幾日，至多也就十多天，我離生產還有小半年，不打緊，家裡不是有婆子照顧呢麽，好得很。”
夕霧有點擔心:“那家裡……”
“我留在家裡，”木雲接話道，“家裡總要留人照看的，還有那麽多孩子呢，我和內子還有秋嫂嫂都在，管事和婆子也都是長年跟著的，時夫人大可放心。”
夕霧想了想，覺得也好，看問雲娘，她輕輕點頭，這事終才落定。
“我……”顧綺蘿小聲道，“……我可以幫上什麽忙麽?”
聞聲，大家同時轉頭，顧綺蘿眼裡有些期盼，希望能給他的主君出一點力。
夕霧眨眨眼睛，理所當然道:“你在家裡看孩子啊。”
綺蘿心裡輕歎一聲，點了點頭:“好。”
她在家裡的存在感遠沒前面兩位夫人重，但這不代表她對主君的用情就少。
看著今天雲娘為了主君與楚皇當面較勁兒，比之朝堂上的大臣也不遜色，顧綺蘿望塵莫及，心裡的差距感越來越強烈。
自從將離公開了九原君的真實身份，顧綺蘿也了解到一些雲娘和夕霧以前的事情，那些九原城的過往。
她忽然覺得自己離主君好遠好遠，在這一大家子人面前，自己完全就是個新來的。
盡管將離安慰她好多回了，讓她不要在意那些，眼下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依然心裡失落，一直很想通過一些事情來證明自己在這家裡的作用。
到頭來，也只不過是看孩子，終歸是個普通婦人。
“顧妹妹，”雲娘輕喚她一聲，“我們暫時離開，你作為三夫人，便是薑家在這段時間裡的家主，宅中上下大小事務皆要過問於你，經你定奪之後方可進行。
“家裡大大小小六個孩子在這期間也都由你管束，那幾個大的，他們的日常功課、習練，全要督促。
“若是犯了錯闖了禍，該罰便發，一定要拿出家主的樣子，看孩子可不是好乾的差，這個家，可以交給你麽?”
顧綺蘿微微一愣，不是看孩子麽?怎麽一下子把家都交過來了?
“嗯，”她輕點一下頭，“可、可以的，夫人放心。”
雲娘點點頭:“好，那今日就這樣，各自歇息吧，已經讓人去備車備船了，明天一早就啟程。”
大夫人一語落下，眾人紛紛欠身答應。
顧綺蘿肩負重任，一下覺得自己有要事要乾，可以幫家裡分擔了，

心底充實，朝雲娘微微一笑。
雲娘沒什麽心思去看她，安排完家裡的事，還要想著怎麽跟巨子籌謀，擺擺手，讓大家都離開。
屋裡只剩她跟珠兒兩人，珠兒煎了壺棗湯，冰鎮過後端來給她消解煩悶。
雲娘看著盤中碎冰，明明已經入了夏，南郢要用冰來解暑，而百裡之外的淮水居然冰天雪地寒冷難耐，比冬天極地更甚，連人都進不去。
她舀了杓碎冰，微微蹙眉。
將離，千萬堅持，等我。
……
次日一早，三輛馬車便在薑宅門口等候，其中一輛是顧家，來人是顧叔康和顧吟楓父子。
他二人一直記掛將離，早先聽說淮水冰封，就時常來薑家關心。
而顧嘯柏近段時間都沒在南郢，他和幾個大臣被派去了閩地。
大臣與駿部交接，為建立郡縣做前期的規劃調研，顧嘯柏就和顧氏的手下為柘田選址開荒，幾個月裡隻來了一封家書，說那邊進度不錯，幾方人忙得沒日沒夜，顧家便也沒有把將離的事情告訴他。
昨天楚皇擺著王駕到訪薑家，顧家差人來問詢，得知雲娘一行要去雲夢澤，今早特來送行。
幾輛車緩緩駛向江岸碼頭，發現熊誠早就帶人在那等著了。
排場有點鋪張。
旌旗招展，銅冠華蓋，令尹屈海，國柱景肅，重要的臣子全部陪同，還有近千人的儀仗，他自己本人卻是一身輕裝。
“孤決定了，孤也要去學城，為國之事，哪能讓你們兩個女子衝在前面，不然我這國君的臉要往哪裡放?”
雲娘和夕霧對視一笑，雲娘微微頷首:“陛下何必親自前往?國家有戰，國君需得坐鎮京畿，國心方穩。”
熊誠輕搖一下頭:“孤昨晚想了一宿，怎麽都睡不著，便連夜去問令尹和國柱的意見，他們沒有意見，只要能有方法破此危局，都是支持的，還有國老和一眾值得信賴的老臣，京畿有他們守著，孤放心。
“而且國君親自請助，這樣才能顯示出最高的誠意，就算是為前線三十萬將士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吧。
“夫人昨天說的很對，不去嘗試那萬分之一的希望，便不算盡力，縱使要試一萬次，只要能有一次成功，這便成了，但孤依然堅持人是鬥不過天的。”
雲娘淺笑一下，並不接話，個人觀點上的差別，求同存異便好。
“不過……”熊誠補充道，“人也絕不該任由天意玩弄，如果能有機會鬥上一鬥，孤也很想看看，人定，究竟能不能勝天。”
……
三日後，浩浩蕩蕩的船隊抵達雲夢城北的江岸，大隊轉陸路到雲夢澤邊乘船入湖。
然而能進入墨家學城的，就只有雲娘、夕霧、珠兒、金風和熊誠五人。
重新回到這裡，熊誠很是懷念，但整座城裡空空蕩蕩，只有十人留守，其余的那些昔日同窗也都被封進了淮水雪國，不免心覺悵惘。
巨子依然矍鑠，只是行動變慢，行路需要人攙扶。
聽完了眾人來意，他想到自己的外孫和老夥計左倫也被困在那兒，閉目搖頭，長長歎息，腦中飛速盤算著解困之法。
不久，老人睜開一雙睿智聚光的眼睛，點了點頭:“有一個辦法，但是得花上不少時間、人力和錢財，不知陛下願意投入多少。”
熊誠凝視著他，堅定答道:“舉國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