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將離在信陽縣府的公廨休息，收到了裝在封緘大竹筒裡的家書。
這次是三個大竹筒。
一屋夫人裝一個，除了日常書信簡述家裡和孩子的情況、表達自己的思念，還有一些孩子的手跡。
克兒的字已經相當端正，一筆一劃認認真真，自己撰文寫了一篇關於彭澤湖風光的文章。
薑淇和薑澤會寫字了，在竹簡上寫了些歪歪扭扭名字，塗塗畫畫的。
還有，這三個不讓人省心的女人，隔著數百裡還要跟她們的主君談情，都往各自的竹筒裡包裹了貼身衣物。
顧綺蘿那家夥，還送來帶著唇印的帕子。
到底是覺得將離多寂寞……
而他也樂呵呵地全盤照收，把竹筒統統收進大木箱，準備戰爭結束後再帶回家。
……
次日一早，巡守的士伍來報:淮水河面結了冰，北岸有少量秦軍試圖通過。
淮水是南北分界線，據將離所知不常結冰，可也不是沒有例外，就算結冰，那冰層也不會厚。
“冰面能過人麽?”將離問。
“回稟將軍，經望樓查探，河面雖然結冰，但人一踏即裂，無法通過，秦軍在試探之後便又返回，至此就再無動作。”
將離點點頭:“繼續守望。”
士伍欠身離開，事後將離與賀岩、王兗和凌霄商討此事，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要過淮水必然要船，最次也應用筏，可是快一個月了，至今都沒有發現他們有要渡河的跡象，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王兗有點急躁，本想“敵不動我不動”，後發製人常常是反轉取勝的關鍵，可到頭來敵就是不動，我方難免坐不住。
“用兵切記急躁，”賀岩提醒他，“這才剛剛一個月，雙方都在試探，我們的甕城尚在建設，切莫求戰，又是在隆冬，河水冰冷，秦軍又不傻，如果強行渡河，士伍萬一泡了冷水，上岸之後不整軍烘烤衣物，寒風一吹瑟瑟發抖根本無法投入戰鬥，況且現在水面結了薄冰，步行不得，船渡不能，這不也是給我軍留下了備戰的時間麽?耐心一點吧，總會攻來的。”
王兗歎了一口氣:“話是這麽說，老覺得秦軍有什麽陰謀，誒?將軍，你說他們會不會不渡河，而是在上遊屯船屯筏?再沿著水路而下，直接登陸南岸?”
將離看向地圖想了想，指著信陽城西北處的一條河流說道:“不是沒有可能，淮水發自南陽，南陽近漢中，是天秦重兵所在，如果要向我軍發難，定會從南陽方向來襲。
“淮水源頭在天秦境內，我軍無法監視，一旦大軍從上遊乘船而下，可能等不到望樓傳信兵回城，他們就能集結近萬人上岸，嗯，這麽說來，望樓還得往西建，要建到南陽的正南方。
“再給望樓配快馬，一旦南陽有異動，我軍要能立即反應，並在南岸設伏，不能讓他們有靠岸的機會。此去南陽對岸三十裡，快馬半個時辰便至，萬人大軍需要多久抵達?”
賀岩不用多想，經驗豐富的老將只要聽見一個距離就能根據地形做出準確的判斷:“從集結到行軍大約一個半時辰。”
將離輕搖一下頭:“想辦法縮短到一個時辰，還得是三萬人。”
賀岩皺起眉頭，這的確是一項艱巨的改進，但也不是沒有提速的辦法，他會盡力達成，此時欠身答應:“末將領命。”
將離又道:“守城必戰於野，信陽以西到淮水河岸便是守住信陽城的戰場，

如果秦軍真從上遊而下，那信陽便是第一道關卡，不能讓他們闖過信陽河段，下遊是壽春，要是壽春河段再破，那就將直面淮南，危及南郢。
“快！去其他四城傳訊，讓他們在戒備對岸的同時，還要警戒上遊來船，信陽城外大營，半數西移五裡。”
“領命！”
“還有，”將離看向凌霄，“我需要在岸邊放置連弩車，最大可以造多大?”
凌霄微微一愣，思索片刻，朝將離笑了笑。
……
半個月後，正月。
“好……大……”
墨者帶領一眾工兵造出了四架三十張弩的連弩重車，體積是城牆上的三倍之大。
輪子將近一人高，三十張巨弩縱向排列，十弩一組，三組巨弩可以分別轉向不同的方向，
車上三層平台，一座平台分布十張弩，其間用垂直梯相連，巨弩由三人控制，一人站一台，五弩一弩機。
整車高度已經超過了城牆，完全就是一座移動城堡。
車體全部在城外裝配組合，前面用四頭強有力的耕牛牽拉，後面還有十人助推，正在緩緩向信陽城西邊的大營移動，它將被推至近岸處瞄準可能從上遊而來的秦軍船隊。
這大弩車是一具看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巨型武器，目前只能造出一件。
但像城牆上那種體積的連弩車卻可以再有幾件，現在一起被推來了四架，與大弩車搭配使用，交替連發。
信陽城西三萬人的大營專門分出了一個營五千人的部隊作為弩車營，專門負責控制、操縱、裝填弩車。
不過就算弩車再厲害，沒有炮彈也是白搭，重矢一定要跟上。
除了早先準備好的箭矢，戰地最好還要能有邊用邊造器物的條件。
信陽城附近的山林成為現成的木矢身原材料，南邊十裡的礦山腳下有個小城，以采礦和製造鐵器為生，大軍征用了所有的鐵匠和他們的鐵匠鋪，專門為接近兩米長的重矢製造堅硬的鏃頭。
這種巨型連發戰車絕對是當世最頂尖的武器，也只有南墨能做出。
大軍信心倍增，躍躍欲試地在這正月裡對敵人翹首以盼。
到了正月底，天氣開始回暖，淮水河面上的冰水混合狀態也逐漸消減。
薄薄的冰層完全融化，水流開始加速，在一個暖陽高照的午後，前方望樓終於傳來了消息:
天秦大軍乘船自淮水上遊而下，目測船隻上百艘，軍士數萬人，正在逼近信陽河段！
將離不緊不慢抿了一口熱水，淡淡道:“弩車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