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叫方亞，是除了連吾之外，顧嘯柏派給將離的另一個得力手下，負責在南郢為他收集黃彭的消息，也包括放線釣魚。
他收到連吾傳信，按照雲夢澤的意思在女城中挑選可以栽培的聰明女人，一眼便相中了這個汀蘭，幾番交談，覺得此女可用。
便花重金買通扶蘇館，對汀蘭進行了一個月的氣質調教。
黃彭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也絕不是那種女人陪著睡一覺，就會把自己的事情說漏嘴的傻子，若是不能與他交心，多少漂亮女人送給他都是白搭。
而想從他嘴裡套話，還涉及他的財務狀況，這也不是一般的交心就能獲知的，怕是連他的正牌夫人都不能知道。
所以將離要求這個被選中的女人能把黃彭的心牢牢抓在手裡，一顰一笑都要能牽動他的情緒，喜怒哀樂全由她控制。
而能做到這樣的也不是一般女子，汀蘭最初只是比尋常頭牌看起來要冷靜一點，氣度也大方自然，但憑她當時的狀態，面對黃彭那種虎狼，是完全招架不住的。
關於這一點，方亞已經提前測試過了，親身測試，他把汀蘭狠狠撲倒的時候，這女人都有點傻了，接著開始小聲啜泣，令人疼惜。
這樣完全沒法去接近黃彭，方亞花了一番心思，對她進行嚴格的訓練，以最刺耳的話語去羞辱她，以最粗暴的動作去對待她，賞罰並用，要求她能時時刻刻管控自己的情緒。
還教她怎麽說話，怎麽說些能讓黃彭意外的話，劍走偏鋒，變成一個可以令他上心的人。
而方亞和她兩人就這樣朝夕相處，天天待在一室，在近乎扭曲的交流中培養出了感情。
“我不過就是你的工具。”汀蘭冷漠地推開他。
方亞板下臉:“我早就說過，要利用你，而你也答應了，是你想做些改變的。”
“我只是不想再這樣千篇一律下去，每日給人跳舞，讓男人歡喜，被困在這徒有浮華的女城中。”
“那你還想怎樣?舞姬的命運不就是如此麽?不過運氣好些的，的確是會被人帶回家做家姬或小妾。”
汀蘭忽然轉身，捧起方亞的臉就是一吻:“帶我走，我隻願跟你。”
方亞皺眉道:“不要陷得深了，你終究是黃彭的人。”
“那你呢?”汀蘭摸著他眉角，“我能變成你的人麽?”
方亞的目光柔軟下來，輕撫她臉龐:“也許吧，等你從黃彭那裡獲得有價值的信息以後。”
“那到底是什麽時候?”
“‘看你本事。”
汀蘭搖搖頭:“黃彭自那晚之後就再沒來找過我，怕是……對我沒了興趣。”
“呵。”方亞笑了笑，坐到案前翻開一個杯子倒水，邊倒邊說:“他每日都來館裡，坐在角落看你跳舞。”
“真的?”汀蘭有點驚訝。
“是啊，”方亞抿了一口水，“他已經對你動心了。”
……
南郢，令尹府。
昭湛憤怒地把竹簡往案上一摔:“你自己看看，鹽田這麽大的漏洞，我補的速度都趕不上你花的，黃家怎麽出了你這麽一個混帳?”
“姊丈，”黃彭嘖嘖嘴，“話不要說的這麽難聽嘛，都是一家人了，相互幫襯點有什麽的?”
“一家人?”昭湛冷笑，“就是為了你這個一家人，我昭家幹了多少汙髒事?又幫你瞞了多少?你從來就不知道給我省心！真是個沒用的紈絝！”
黃彭一臉懶散，

打了個哈欠，這些話他聽了無數遍，昭湛總是這樣罵他，但總也不會真的放手，因為昭黃兩家已經緊緊綁在一起，誰也撇不開誰，若是誰想退出，必然傷筋動骨、毀及自身。
“是啊，我沒用，可黃家有用啊，昭氏不也需要一個能掌握民生命脈的同盟?我黃家還有私卒四千，那也不是吃白飯的，憑心而論，戰力可不比你昭家的弱。
“況且我提議建的女城如今可是稅收重頭，僅次於鹽稅，陛下看好哩，還要在別處建更多的女城，鹽稅、女稅都靠我，南楚中興啊，就倚仗女人和我黃彭啦。”
昭湛皺緊眉頭，一臉的難以置信:“何其不要臉，你的官鹽田停產多久了?我去雲夢城好不容易才拉攏來蒼梧的私鹽田主，他們簡直是虎狼開口，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這才補上上一季的出鹽量，若是到了夏末，官鹽田再不恢復，連我也沒有辦法幫你！”
黃彭不屑地擺擺手:“嗨，鹽田嘛，暫時押出去而已，下個月就收回來了。”
昭湛冷哼道:“最好是這樣，別給我昭氏惹麻煩。”
“這又是什麽話，昭氏不就是黃氏?我的幾個小外甥都跟你姓啊。”
昭湛搖了搖頭，不再理他，自己的一妻二妾都是黃家人，兩家有了孩子，血濃於水，就怎麽也斷不開聯系，這是他的無奈，也是他的厭惡，只能在沒有名分的家姬身上尋些慰藉。
黃彭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唉，昭家如何權大勢大，終究也只是個臣，離那個位子啊，總是還差那麽一點點兒，想借公子諾登天?呵，廢嫡立幼麽，倒是可以一步登天，這在楚國又不是一回兩回了。”
“你住口！”昭湛立即喝止道，“這種話，你再亂說，我真的會……”他停了停，目光陰鷙， “殺了你。”
黃彭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摸摸下巴，慢吞吞起身:“走了走了，這裡有人要殺我呢。”
昭湛冷眼盯著他，直到他關門離開。
黃彭方才的那番話不是亂說，昭家就是這個打算，自從宮裡的昭夫人給楚皇生了兒子之後，他們就在悄悄計劃這事，推進很慢，但很穩。
鹽稅極其重要，女稅非常可觀，黃氏在楚皇心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黃昭兩家聯合，逐漸抹淡了沒有靠山的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前年太子熊誠私自離京，本就地位不穩，那次之後更是受到楚皇冷落，還被罰跪宗廟。
而當初在江船上攻擊熊誠的也不是什麽“水盜”，是昭氏買來的牽機閣的刺客，裝成水盜行刺，若能成功那是最好，不成也沒什麽損失。
可誰想到這熊誠居然在地位岌岌可危的時候，主動要求離開郢都，自請去學城修行，還帶回了什麽紅糖。
那紅糖蔚然成風，竟然成為整個南楚人聊了一個冬天的話題，從他們每年都要推出生肖磚來看，這種熱度估計也會一隻持續下去。
而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樣，從外圍向內收攏，逐漸抓住人心，看樣子，他們想抓的也不光是普通人或者貴族的人心。
昭湛感受到強烈的危機，以他對顧氏的了解，無論是家主顧叔康，還是家督顧吟楓，再有錢也只是普通商人，絕對達不到這種程度。
他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張面孔，自己的不順，好像都是從見到那人開始。
那個姓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