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旱，即使是在水系豐沛的南方，很多稻田也欠收嚴重，收成只有往年的兩成。
而種柘杆需要很多水，柘田大多開辟在近河的平原，要近河又不能鄰河，通常采用的是人工引渠的方式來灌溉。
柘杆一般在冬季收成，現在正值夏季，正是應該茁壯成長的時候，夏季的成長決定了這一年的柘杆是否能收獲。
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降雨量少得可怕，入夏已經兩個月了，在將離的印象中，都還沒有下過幾滴雨。
長江和幾大湖泊的水位均有下降，每天都在蒸發，很多淺河道已經乾枯，過半柘田邊上的人工水渠也出現龜裂。
田主帶人就地打井，打了將近五六丈才冒出一點泥水，根本不夠澆灌的。
之前將離已經讓人去各地收集柘田的受災情況，顧氏手上有四千畝柘田，佔整個南楚柘田面積的六成，也是南楚國內質量最好的柘田。
剛才顧吟楓親自帶來了消息，顧氏柘田有兩千八百畝受災，損失過半，還剩不到兩千畝靠近長江的田也岌岌可危。
江面水位下退嚴重，沒法流進水渠，目前正在靠人工取江水來灌溉，用大水桶運輸，每天要運幾十趟車，這速度顯然趕不上柘杆枯敗的速度。
其余的比如袁氏或其他人家的柘田更是損失慘重，今年幾乎無收。
“再這樣下去，”顧吟楓歎了口氣，“明年的紅糖怕是供應不上了。”
將離默不作聲，他手邊有盆用來降溫的冰，用布裹著，抓了兩塊碎冰握在手裡。
顧嘯柏也抓了一塊玩來玩去:“我已經讓近江的柘田加派車馬，爭取一天能運水超過百趟，總也應該能挽回一點。”
婢女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大盤碎冰，碎冰中間三個杯子，一一放落在三人面前之後，發現裡面是梅子乾泡的水。
“嘗嘗吧，”將離笑著舉杯，“內子親手做的酸梅茶，夏日解暑必備啊。”
兩人點點頭，老老實實嘗了一口，確實清涼消暑，煩悶解了一半，可依舊愁眉不展。
將離回味著酸梅茶，想了想，看向顧嘯柏:“近江的柘田一味增加車馬實在不是有用的辦法，除非是源源不斷、一輛接一輛地送水，不然永遠也趕不上柘杆需水的速度。
“而且算上路上的損耗，車馬、農人的費用，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次乾旱持續太久了，雖說開銷不是問題，但這明顯是不必要的過度付出，收獲不了多少的，即使這樣勉強長出來的柘杆，質量也不好，會影響紅糖的口感。”
顧嘯柏垂下目光，有點失落:“可是不加車馬又怎麽能滿足水量呢?”
將離在案邊左右看了看，看見一盒六博棋，然後取出裡面細簽狀的博籌，在案桌上鋪開。
“想象這是一處柘田，這些博籌都是柘杆，假設此處每日都需要五百石的水量才能保持生長質量，但現在大旱，通過人工運水的方法，每天最多只能澆灌一百石水，這樣一來，平均到每根柘杆上的水分就只有平時的兩成，質量也只有兩成，所以……”
他說著，把博籌拿掉一大半，指著剩下來的那一小半說道:“舍量保質，我們要舍棄大部分，把所有的水全都灌溉給留下的這一小部分，必須要保證原有的、充足的灌溉量，才能保證明年出產紅糖的質量。”
兄弟倆同時皺眉，顧嘯柏問道:“那這樣豈不是只能收成兩三成?”
將離點點頭:“顧氏紅糖做的就是旁人無法複製的質量和口感，

人們都知道今年大旱，無論是稻農、漁人還是柘農，誰都完不成往年的產量，這是硬性的天氣條件，沒人能控制。
“而我們已經損失過半，橫豎產量都是少了的，那乾脆就讓它更少些，但要以此來保證質量，把每日所能運輸的最多的水量全部澆灌給留下來的這一小部分，這樣才不會影響口感，才能保住顧氏紅糖的招牌和信譽。”
話音落罷，屋裡安靜了片刻，兄弟兩人盯著博籌，又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顧吟楓說道:“那就依薑兄所說的，接下來該怎麽做?”
“派人去各處柘田統算一下，每天能澆的水量可以保證充分灌溉多少面積的田，然後在現有存活的柘杆中，選出狀態最好的那一小片，專門針對這些挑選出來的進行澆灌，應該就能撐過這個夏天，在天氣面前，我們就不會顯得太被動。”
顧嘯柏點頭道:“明白了，我一會兒就派人去弄。”
顧吟楓捧著小杯子想了想:“南楚幾年不遇旱，一遇就是大旱，在我印象中大概是五六年就要有一次，我曾向一些田主解過，旱災對土地影響很大，積年累月的，這片土地會越來越不適合種植。
“雖說五六年一次並不算頻繁，但從長遠來看，土壤情況是會越來越差的，一些年紀大的田主說了，這些柘田已經不如他們年輕的時候生長得那樣旺盛，施肥也改善不了， 我輩是不愁，但就怕顧氏後人會因此為難。”
將離抿了一口酸梅茶，小小地砸吧嘴:“我倒是有個想法，想聽聽麽?”
“你說。”
“我們去南邊，南嶺以南，那裡面海，三面環山，把北部的乾燥空氣擋在外面，嶺中氣候溫熱濕潤，特別適宜種植柘杆，我們去那邊開辟更多的柘田，而且那裡沒準已經有了野生的柘。”
“南嶺……”顧吟楓搖搖頭，“那裡崇山峻嶺無路可進，聽說公子?和公子侖就曾派百余人前往探察，好幾年了都沒有回音，道路險峻可見一斑，陛下至今也沒有下定決心難攻。
“我還聽聞那裡沼澤遍野，百越蠻夷都生活在樹林之間，過著上古人的生活，還會使用巫毒之術，相當難測，我們若只是為了柘業，這風險也冒得太大了些。”
將離笑了笑:“那塊地方早晚要佔領的，地形不是問題，就看陛下願不願意下決心出兵去征服，不過看樣子麽，呵，估計他也是沒這個野心。
“至於公子?和公子侖，找個機會接觸一下吧，我在太子那邊對他們稍有了解，有抱負有理想，可以與之來往，而且……去南嶺也不一定要陸路，走海上會更方便一點。”
顧嘯柏恍然道:“你是說……越通?”
將離輕點一下頭:“算作一股待用的力量吧，他不是也有求於我們呢麽?”
門外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婢女滿頭大汗地跑到門口，急聲道:“主君，主母要生了！”
將離當即起身:“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