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桑兒和念君的事，旁人無需知道。
將離不想提，雲娘也不多問。
她覺得將離在九原有個孩子，又怎麽會不掛心惦念，只是不願在人前多提。
且那孩子又是嫡長女，既然知道她的存在，那總也是要想辦法見上一面的。
將離雖然沒說太多，但雲娘清楚他應該是在心裡有過打算，此時不說，大概是心有顧慮，而這個念想卻不會熄滅。
老甲和魏秋子就先在薑家住下，他們只有薑家能呆，對家裡其他人便隻說是來投奔的遠親，並不透露太多，連假名也懶得取，一個叫老先生，一個叫秋姑娘。
秋姑娘跟金風很快定了親，六禮還沒開始準備，就已經把敦倫給落實了，他們準備和木雲小倆口同時辦婚，省事省心。
夕霧早在大青山騎獵時遠遠地見過魏秋子，但也忘了她的模樣，隻覺得秋姑娘這叫法有點熟悉，稍加細想就猜出了個大概。
她覺得這些都與她無關，距她小產已經過去三個多月，痛失孩子的打擊讓她瘋狂地想再懷上一個來彌補之前的遺憾。
這幾晚都把將離抓來屋裡，但他卻不太想動，夕霧支臂臥在他身邊:“怎麽，老了?”
將離閉著眼睛慢聲道:“我才二十八，你敢嫌我老?”
“誒，別動，”她慢慢伸手撫上他鬢，輕輕拔下一根頭髮，搔搔他鼻子，“你看，白發，還不是老了?”
將離皺眉睜開眼睛，盯著白發看了一會兒，忽然緊張了一下，摸摸自己額頭的發際線，松了一口氣:“白發算什麽，不禿就行。”
夕霧輕哼一聲，把白發吹掉，趴在他胸口:“自從那兩人來了之後，你就不太對勁，是不是天秦那邊出什麽事了?”
將離歎了口氣，搭上她肩，輕撫她秀發:“天秦沒什麽事，只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那邊還有一位夫人事麽?”
她點點頭:“記得，在巨鹿城的時候，你跟我說過，臭男人。”
“她……給我生了一個女兒。”
夕霧輕眨一下眼睛，心算了個大概的時間，猛地盯向他:“……那咱們澤兒就不是長女了呀。”
將離笑了笑:“原來你在想這個，不是就不是唄，澤兒還是澤兒啊。”
夕霧變得有些失落，長歎一聲，重重躺倒在他胸口，壓得他輕咳一下。
兩人無語片刻，夕霧又問:“那你有什麽打算?把那孩子搶來麽?”
“搶?呵，我自己的孩子，為何要搶?不變了，就這樣吧，她們留在那裡才是最好的歸宿。”
夕霧搖搖頭:“孩子只有在自己身邊才叫歸宿，既知自己有個落在外面的孩子，又怎能就那樣放著不管?”
將離有點動搖，想了想:“她們的情況很複雜，不是你想的那樣說帶來就能帶來的。”
“那隨你，若是我的話，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去找我的孩子。”
話音剛落，一聲“阿娘……”引得兩人同時轉頭。
小薑澤抱著布偶，邊揉眼睛邊慢吞吞地走來:“爹爹也在啊……”
夕霧母女倆共住一屋，夕霧在東房，澤兒在西房，中間連通。
薑澤一般自己睡，夜裡醒了就會跑來找娘。
此時穿著小小的衣服，披著長長的頭髮，相當可愛，輕手輕腳爬上榻，翻過她老爹，鑽到父母之間的空隙裡，抱著母親接著睡。
將離疼愛地摸摸她小臉，輕聲感慨道:“澤兒還是睡著了好，

呵呵，話少……”
夕霧蹙眉笑著瞄他一眼:“話多還不都是因為你。”
他聳聳肩，翻身平躺枕著腦袋:“唉……女兒啊……”
夕霧一邊輕拍著澤兒，一邊說:“別在這裡望著澤兒還想著那邊的，想見就去見，你可是兩國封君，猶猶豫豫的像什麽樣子。”
將離閉上眼睛，緩聲道:“我想想吧，得從長計議。”
……
日子又過了幾天，將離派人去跟學城聯系了一下，凌霄就從雲夢澤過來接老甲去學城。
巨子正在那兒，他沒想到老夥計竟然能活著抵達南郢，本以為上次九原一別是最後一面，這次強烈要求老甲在學城久住，兩人要一起等死。
將離也就隨他去，這幾天他把自己一個人悶在書房，準備給新垣安寫信。
要詳問他關於衛桑兒的情況，以及天秦近來對南楚的政策。
他之前聽到些風聲，是走海運往天秦販賣紅糖的顧氏掌櫃帶回來的消息。
由於右相一撥人的攻楚計劃，天秦在淮河北岸的秦楚通關處加大了查貨力度，無論什麽貨物，統統八成商稅，使得天秦國內楚貨物價飛漲，很多南楚商號關了店鋪，隻留東西商道兩邊臨近城邑的店，連顧氏也受到影響，關掉一些中小城邑的店來節約成本。
當年嬴加佑開通兩條商道就是為了增進兩國的貿易來往，讓兩國互相依賴、融合，從而減弱攻楚派對南楚的敵意，結果他的政策隨著他的離世人亡政息。
在他剛走的一兩年裡，天秦宗室和外戚為了保住先帝存楚的政策和自身地位，不惜在北境製造戰事來轉移兵力，雖然自毀長城顯得愚莽，但確實有效，往北境調兵十萬鎮邊，壓滅了攻楚派急躁的情緒。
關於這點，將離在來到南楚後也跟雲娘分析討論過，得出了非常接近真相的結論，匈奴南下是天秦存楚派自導自演的一場戲，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至於為什麽過了幾年攻楚派又開始抬頭，除了跟白進與十萬兵力被調回鹹陽有關，還有一種可能。
將離推測， 應該是公孫啟識破了宗室利用匈奴的伎倆，而且找到了一個可以不用顧忌匈奴南攻的解決方法。
月氏。
利用月氏從後方牽製匈奴。
如果事實如將離所想，那麽小狼齊多羅和他的叔父米桑羅，在鹹陽很可能已經與攻楚派暗中達成了聯盟，沒準已經說服秦帝往隴西派兵，去西域三城支援月氏族人。
這個兵力不用太多，月氏能戰者本就三五萬，天秦只要派出五千人帶著武器，內含一千人的騎兵就能幫他們提高戰力，從匈奴後方發動進攻。
根據顧氏掌櫃的說法，他聽說好像是因為那次匈奴南下的事情被公孫啟給抖了出來，從而成為掣肘太后的重大汙點，讓她從垂簾聽政的簾子後面下了台。
眼下存楚派落了下風，公孫啟他們一旦搞定後方，就會毫不猶豫地促使秦帝向南楚宣戰。
不過這些全是猜測，將離站在右相的角度，想象如果自己要全心攻楚、還要提防存楚派搗亂的話，就會走這個路子。
寫完帛信，將離思索了很久，又把寫好的信燒掉。
他覺得就算這麽問新垣安，他也不會多說。
自己已經不是天秦人了，問什麽他國內政?
更別說新垣平如今在公孫啟門下做主簿，是堅定的攻楚派，他父親作為天秦的封疆大吏又怎會透露半個字?
將離搗搗帛信的余燼，一嫋青煙升起，瞬間散作虛無。
連吾扣門進來，跪坐在他身後:“主人，宮裡來人傳信，陛下急詔您入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