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一語中的，俘虜狠狠地翻眼盯著他，又緊緊閉上眼，索性睡覺。
他見了這人的眼神，心知因果被自己說中，再問也說不出什麽，就端走飯菜，拿起地圖出了帳子，坐回火盆前。
他本想用食物誘惑俘虜，大半夜的，結果自己餓了，便直接開吃。
嘴裡一邊嚼著，腦中一邊分析著一些可能性。
新垣平和此人是來跟閩越人聯盟的，沒有回傳情報，鹹陽就不能確認結盟成功。
即使南楚傳出了邊境騷亂和南征的消息，但是沒有有效戰事的拖延，也無法牽製太久的兵力，不能一擊即中，天秦也就不會貿然出兵。
四路南征軍兩月前陸續抵達閩越海域，海上守了一個月，岸上駐扎一個月，海上現在還有大批的越氏巡邏船交替巡航，尚未在可視范圍內發現其他船隻。
可以推測，這兩人的接應船應該在更遠的海域，而且不等到新垣平，他們不會離開。
將離這便也定了定心，只要手上有這兩個人，南楚北境就不會受到攻擊，大軍便也可以安心對付閩越。
不過那些可能存在於海上的天秦船始終是塊硌應，但眼下並不好分散兵力去漫漫海上尋找一艘方位不明的船。
不過手裡的這張地圖，好像……
將離把寫有二十八個動物名的帛圖鋪到地上，端著飯碗邊嚼邊看。
動物名稱的位置看似混亂，但好像又不是隨便寫的，大多是常見的動物，狼狗虎狐、雞兔牛鼠，不過獬、蛟、獝是個什麽東西，妖怪麽?
將離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仰頭望向夜空，好困啊，再不睡覺天就要亮了。
夜色正濃，今晚多雲，銀河時隱時現，星星躲在雲層後面懶散地眨眼。
嗯?他忽然看見了一些東西。
二十八麽……
……
次日，將離找來子旦，給他看了這張圖，說了自己的想法。
“嗯，”子旦凝眉點點頭，“的確是二十八星宿，每宿對應一種獸，你看它們的分布，也是七個一組位列四方，狗應該是婁金狗，對應婁宿，屬於西方，這個豹就是箕水豹，對應箕宿，在東方，我想……這應該是標出了某種方位。”
“果真是方位麽?”將離恍然，“那這兩個畫圈的就該是位置了?”
“應該是，對應著夜空中星宿。”
將離捧起地圖出了帳子，當即就要比對方位。
抬頭一看，藍天白雲，仙境一般，天氣好到虛幻，如果沒有軍隊，那的確個度假的好地方。
他開了個小差，若是能在這裡建個大宅子也不錯，有山有海有樹林，還有無人島和吃不完的海鮮，避世聖地啊。
唉，扇貝生蠔小章魚，螃蟹龍蝦大鮑——
“白天看不到星星。”
子旦從身後幽幽道，緩步出帳，認真地說了一句很冷的話。
將離笑著搖搖頭，折好地圖收進鎧甲:“那就晚上再看吧。”
遠處匆匆跑來一個兵，拱手道:“啟稟將軍，駿部村民回來了，還帶來兩個人。”
……
比起近海村莊的村民，這兩個被帶回來的駿部人看起來更加狂野。
兩人看起來精瘦，肌肉卻很結實，頭上系著麻繩，獸皮坎肩，脖子上掛著小骨頭串成的項鏈，大大小小的牙齒和小鳥或是什麽齧齒小動物的頭骨，腰上掛了一圈鼓鼓囊囊的袋子，背後別著粗糙的小匕首。
這還沒什麽，

主要是臉上抹了幾道黑黑綠綠的印兒，大概是泥土和草汁，還有肩膀、手臂、半個胸口和小腿，只要是身上露出皮膚的地方就都抹了這種東西，讓他們看起來很像從茅坑裡剛剛爬上來的樣子。
他們的右手始終扶著腰後小匕首的手柄，相當警惕。
兩人被一圈輕甲持劍的士伍圍著，將離趕到時，譯者已經在跟他們溝通。
“將軍，”譯者拱手道，“他們是駿部首領的人，說可以合作對付桀部，但要我們的最高首領帶著貢品單獨去見他們的首領。”
將離看看這二人，髒髒的臉上只能看到一對白溜溜的眼珠子，銅鈴一般瞪視，目光桀驁不屑。
“你們首領在哪?”
將離問後，由譯者轉譯，得到一個答案:“林子裡。”
這不是廢話麽。
不過也不用他們說。
自從兩個村民進林尋人，直到把人帶出來已經過了二十多天，平均算來單程約十天，在沒有道路、草木密覆的原始叢林裡，步行相當緩慢，還要避開蛇蟲鼠蟻和奇怪的動物，日行最多行十裡。
當地人都是爬樹的好手，熟悉環境，應該會更快些，可以根據這個行程時間劃出一片大致的范圍。
但不能排除兩個村民繞了彎路的可能，總之駿部首領是在叢林腹地，如果要面談，最好一次就能把事情談完，省的以後找來找去浪費時間。
將離盯著那對白溜溜的眼珠子:“這裡的最高首領就是我，我可以去見他，但不能進林子。”
南征軍駐扎在海邊，每次有隊伍進林探路都要至少五十人一隊，絕對不會有人單獨進林，作為全軍將領就更不會、也不能進。
這會兒居然還說要帶貢品，他們怕是眼瞎，看不見海邊龐大的軍營。
駿部使者眨動一下白眼珠:“你得去我們王的寨子，雙手奉上犧牲的頭顱， 以血祭神，跪在王的面前祈求幫助。”(對話皆由譯者轉述)
這話說完，片刻之內無人應聲，士伍們愣愣地看向將離。
“然後呢?”將離問。
“王收到了神旨，就會告訴你怎麽做。”
不知兩個蠻夷是無知還是非常無知，在林子裡呆久了，自大如井底之蛙。
不過也能看出他們的首領在族群中的崇高地位，族人迷信血腥的祭祀儀式，這樣的人群很偏執，但也很好控制，首領不就是這樣控制人的麽?
比起大費周章的說辭，眼下看來反而有個簡單的辦法，只要讓他們親眼見到神跡就可以了。
而子旦，就是那個能夠創造神跡的人。
將離朝兩人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已經是中午，二位遠道而來，且先進帳休息，具體的事情稍後再談。”
兩人趕了幾天的路，確實要休息，幾個士伍帶著他們和村民進到一間帳子。
將離向賀岩囑咐道:“等他們吃飽喝足，就帶他們四處轉轉，看看軍營，也可以上無人島眺眺海軍。”
“將軍此舉怕是不妥，軍營布置若是給人瞧去……”
將離擺擺手:“蠻夷沒有這個意識，軍營地處開闊，他們也沒有能力偷襲，看看無妨，讓他知道與我軍實力懸殊。”
“末將受命。”
之後將離到子旦帳裡來找他:“你上次跟我說的那件事，現在能準備麽?需要你的表演。”
子旦正在碾藥，停下手撓撓鼻子:“哪件事?”
“硫磺和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