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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大梟》第136章 冬狩(1) 齋沐祭義・敬畏天地
這會兒對沐浴非常講究,周朝時,四方諸侯來朝,必須在沐浴更衣之後才能面見天子。
天子便在王畿內賜予他們住宿和齋戒的封邑,叫湯沐邑。
櫻水洗發,梁水洗臉,椫木梳濕發,象牙梳乾發。
上身用細葛擦,下身用粗葛擦,在蒯席上衝腳,在蒲席上穿衣。
旁有酒食伺候,還有樂工演奏,儼然一座大型的洗浴休閑中心。
沐浴不單是清潔身體,還有淨化心靈的一層含義,更是一種隆重的禮節。
祭神祭祖前都要齋戒沐浴,表示內心虔誠,和對神靈、對祖先的敬畏。
將離平時都是讓人在浴室裡生火燒水,弄得暖暖和和地進去澆淋,五六日才會正兒八經地坐進浴桶。
因為遇刺的原因,他對浴桶是有些恐懼的。
不過自那之後,他每次進浴室,前門後窗都站了守衛,這才放松許多。
“齋”同“齊”,齊不齊以至齊,就是把身心上不齊的東西齊整一下。
禁欲禁嗜,禁所有禁忌的東西,心無雜念,收斂心志,只有保持高度的身心純潔,才能和神明打交道。
齋必變食,居必遷坐。
齋戒開始,過午不食,夜宿齋宮。
致齋三日在齋宮內進行,就是在九原君府的家廟。
至於齋戒期間到底做什麽,只有一件事。
追思先人。
看見先人們的名號就如他們容貌再現,祖輩父輩的教誨言猶在耳。
思念先人們生前的容顏、笑語、志向,喜歡做什麽、吃什麽,將他們銘記於心。
關於這點,將離是有愧的。
他哪能再現出什麽先人的容貌,見都沒見過。
宋桓曾說自己和先帝很像,他就想想自己的樣子,再添上一圈胡子,大概就是嬴加佑的模樣了吧。
可嬴況不同,他與昨天那個放蕩的紈絝判若兩人。
在天秦列祖列宗面前,安靜乖巧得就像一個懂事的孩子,。
將離也沒什麽話,兩人互不理睬,老老實實連跪三天,也並不都是跪著,可以起來活動,但心一定要靜。
將離追思著不認識的先祖,追著追著,就追到雲娘身上去了,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余光瞥見身邊的嬴況,發現他一動不動如一尊磐石,觀察他多久,他就這樣一動不動了多久。
跪坐很痛苦,即使有蒲席軟墊,過不了多久雙腿就會酸麻甚至抽筋。
一刻的時間裡,將離站起跪下了兩三次,平日裡只要鑽到能盤腿的空子,是絕不跪坐的。
而嬴況整整一個時辰沒動過,身體連晃都不晃,跟傻了似的,只在門外小廝通報時辰後才起身喝水,而看他起身的身形,也像是麻了腿的。
將離奇怪,也許是他真的對祖輩父輩感情頗深,自己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天秦宗室,對先祖的尊崇確是不如他這般認真敬畏。
又也許……
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
齋戒的三日裡下了場不小的雪。
冬至當天雪停了,朔風凜冽,蒼雲密布。
大青山滿目寒霜,軍隊列陣,其徐如林,肅殺之氣凌然遍山。
田獵最初是以軍事演習為目的,賽戰車、騁駿馬。
發展到現在,除去首日的祭祀,其他就只剩純粹的娛樂和圍獵了,但聲勢依舊要搞起。
這些軍士只是五千郡卒,含成烈在內有五個司馬,聽憑郡尉新垣安號令,

他今天也難得的穿了甲。
白進是以郡守身份出席,一身的文官打扮,倒有點不適應。
而將離今天……爵弁服,就是禮服。
爵弁是一種禮冠,比帝王戴的冕要次一級,無旒,旒是墜在冕前後的玉串。
頭戴爵弁,玄色上衣,熏色下裳,墜棕紅蔽膝,用了好些時間才穿戴整齊。
這一身是大祭禮服,等他成婚那天也得這麽穿。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雜佩。
玉珩在最上,三列松石珠串聯而下,玉璧、玉璜、玉片排列其上,最下以水滴狀的玉貝墜尾。
雜佩上身,果然起到禁步的作用,玉鳴鏘啷,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將離走得太快啦,而不得不放慢腳步,整個人就瞬間莊重起來。
嬴況與將離穿的式樣相當,隻雜佩樣式不同,兩人一東一西面北立於祭壇之上,參祭眾官於台壇下列隊。
祭壇搭設在會場中央,積雪早就被全部清除,樂台在側,禮案在北,置祭品禮器,牛、羊、豕(豬)已經殺好落案。
此次冬祭的禮官是鹹陽來的小宰中大夫,全部流程皆有賓讚引導。
迎神奏樂,典儀官頌唱,君侯獻玉圭、帛幣,進俎獻胙,小宰誦讀祭文,持爵行祼(guàn)禮,“祼”為灌祭,就是將酒澆在地上祭祖。
再拜獻爵酒,與諸官酌酒酬酢,諸官接受胙肉,再拜享食。
最後奏樂辭神,焚祭文、帛幣,禮成散胙,凡是參與祭祀的,都會得到胙肉,散胙完畢,離場。
呼——
將離有些緊繃繃的,先前九原春官部已經派人來跟他演練過一遍。
真正到了現場也難免緊張,祭義全程心神專注,誠心誠意地完成自己作為天秦宗室的祭天使命。
這種大型的祭義不宜辦得頻繁,頻繁了就使人心生厭倦,心生厭倦就是不敬。
亦不能辦得太少,太少則使人倦怠,倦怠了就會忘掉祖宗,輕視神明。
整個過程相當順利,緩坡上偌大的會場,五千多人,除了風聲呼嘯、旌旗扯蕩,沒有半點雜音,無一人竊竊私語。
禮樂莊嚴恢弘,禮官雅言方正,祭仆目光誠摯,無不流露出對天地、對祖先堅定的信仰。
將離原先以為做不到真正的真誠,只是走個過場擺擺樣子,沒法像純正的宗室那樣誠心誠意。
他向來不信神明,後世那些求神拜佛的,難道真的不是在拜私欲麽?
天秦的故秦人也不信。
雖然他們看日書、舉行祭祀,平日裡也常把神明掛在嘴邊,但他們遵從法家。
比起看不見摸不著、遠在不知何處的神明,他們更信曾經使秦國富國強兵的商君之法,信疏而不漏的恢恢法網,信自己用雙手種出來的屯屯食糧。
一場祭義下來,將離發現他們祭的並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天地神,而是對自然規律的敬畏,是對祖宗功績的景仰,是對萬世太平的祈望。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天秦人了。
……
祭義之後已近黃昏,諸君諸官回帳休息,仆役們在場內打掃,布置明日射義的看台。
將離對這裡相當熟悉,遠處的每一道山坡、每一塊岩石他都認識。
晃到之前練拳的地方,不自覺地望向那曾經站了一抹黛藍色身影的黃岩上,現在空空如也。
庖帳後有人在解牛, 大骨小骨碼了一堆。
祭牲的肉在散胙之後若是還有剩下的,就會拖到鄉、裡去售賣,是普通百姓難得的可以吃到牛肉的機會。
這可是新鮮肥壯的祭牛,而不是老死病死的臭牛肉。
用過暮食,諸官在賓帳中生了炭火閑談,有人開始投壺六博,三駕馬車和將離繼續研究象棋。
魏侃心情好些了,像是受到祭義的淨化,不再揪著小眉毛為兒子的事情煩心,臉上露出些愉悅的表情,也開始哐哐哐地殺棋,跟他女兒一樣。
這些官員中,郡、縣一把手或多或少都參加過之前那次的騎獵,與九原君也更為熟悉,帳中氣氛輕松和諧。
但這種氛圍在趙無風進帳後瞬間冷卻一半,大家有些緊張地停下手中活動,都以為陽元君會跟著進來。
他們不是怕陽元君,而是嫌他。
嫌他會帶進來什麽妖裡妖氣的東西讓場面尷尬,凡是有追求的官員都不願跟他扯上關系。
不過還好,趙無風進來只是跟大家道了夜安,通知一下明日的安排。
燕禮射義,逐馬角抵,接著又說陽元君先休息了,請諸位盡興。
沒有嬴況,就一定是盡興的。
今日他的表現,出奇的恭敬,挑不出半點不妥,畢竟是隆重的冬祭,再不羈的宗室子也不會拿王族顏面當兒戲。
不過大家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次日一早,將離是被帳外一陣奇怪的浪笑聲給吵醒的。
三個姬被嬴況派人從行轅接了過來,他又恢復了“常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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