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風找來的四個婆子還真是找對了人。
監視的一把好手。
她們進不到寢室，看不到裡面的情況，所以這種出眾的才能就主要表現在聽力上……
新婚那晚之後，將離又連續打了幾天地鋪，衛桑兒就跟著他睡了幾天地板。
地板跟木榻一樣硬，但木榻上有軟墊，相比榻，地板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滾。
衛桑兒過來，將離就裹著寢衣滾開。
衛桑兒再過來，他就滾得更遠一點，直到房間的另一端。
沒有用，這姑娘鐵了心要跟他擠在一起，再折騰下去，苦的就只能是自己。
見衛桑兒執拗地在身邊蜷下，裹緊被口，將離歎了口氣:“不玩了，都回榻上去吧，好好睡。”
他說著推了推她，然後抱起寢衣從她身邊繞過。
桑兒愣了愣，覺得主君是在暗示自己什麽。
臉一紅，慌慌張張地起身，跟著他一路小跑，從房間這頭跑到那頭。
走到中間的房門時，將離忽然停住，桑兒一頭撞在他背後。
他側著耳朵，聽見門外窸窸窣窣地有響動，他知道是誰，就是想去嚇嚇她們。
將離躡手躡腳靠近兩步，猛地拉開房門，同時側身讓開。
外面兩個婆子朝裡踉蹌著撲倒，“哎喲”一聲臉著地，引的桑兒噗的一笑。
另兩人趕緊進來扶她們，將離皺起眉，對著四人就是一通狠批:
“我說你們幾個，老大不小了，怎麽總乾這些扒人門縫的事兒?也不嫌刺激?心臟受得了麽?你們在外頭聽著不害臊，我在裡面乾著還提心吊膽呢。
“我告訴你們啊，夫人是高門貴女，連太后都要慣著她，你們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要是敢出去亂說，管他什麽趙無風還是趙無雨，我就讓你們全家都屋漏偏逢連夜雨，聽明白沒有?”
“明、明白了，老仆明白。”
四個婆子才沒有聽懂倒數第二句，但也知道公子是在警告，應著聲先後退出。
接著又被他一路趕出內廊，覺得委屈:明明什麽也沒聽到啊。
將離心裡暢快，也記不清剛才爽著腦子說了些什麽，此時臉上綻開些笑容，是最近一段時間來第一次好好笑著。
方才那番話裡有些詞，聽得桑兒浮想聯翩。
從他口中正兒八經地說出，倒是一點都沒有痞氣，還把她逗得不輕，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很悅耳。
她偷偷瞄了眼將離，發現他也笑著看向自己，而幾乎是同時地，他卻在兩人的視線碰撞之後，立即收斂笑容。
接著輕咳一下把門關好，重新抱起地上的寢衣，頭也不回地上榻臥倒。
他面朝裡側，聽著身後的動靜，由遠及近，由輕變得更輕，直到衛桑兒鑽進他被窩，輕柔地將手臂環到他胸口。
“主君……”
這聲音嬌柔婉轉，居然有幾分雲娘的感覺，聽得將離心頭一動。
他歎了口氣，冷靜一下，把她的手扔回去，懶散道:“時候不早了，我很困，隻想睡覺。”
她果斷又把手繞了過來，“啪”的一聲拍在他胸口，用力箍緊，像是要把他給勒死。
“嘖，疼唉，放手。”
“你不轉過來，我就不放。”
“哪有你這樣的，纏著我要……唉……”
將離想了想，是時候亮出大殺器了，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先妻是一個怎樣的人麽?
“我現在告訴你，

她叫雲娘，是一位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女子，不是一般的美貌與才華，是可以碾壓當今世上所有女子的美貌與才華。
“連女子都會為之心動，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你來到九原城的那天，被確認為一具焦屍。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上，甚至是入棺、喪義、出殯、下葬，本該作為一個丈夫的職責，我一條都沒法履行。
“就因為我是宗室子，生來就要為國家利益搭進自己的人生，就因為雲娘成為我的正妻，妨礙了宗室與外戚的聯盟。
“當然，關於這點，身份如此，命運就是如此，在這個圈子裡，沒有人能逃得出去，若是手中無棋，就會被人當成棋子拿在手裡。
“你我處境相同，我們沒法抱怨什麽，投訴無門，更加不會有人去聽我們訴苦，世人只會當成是貴族在無病呻吟。
“如果有的選，我希望我可以只是一個普通人，農民也好，工匠也好，哪怕只是個小士伍，我希望，我可以不受束縛地跟自己所愛之人一起生活，一起變老。
“話說回來，如果我沒有提前遇到雲娘，如果你早半年來到九原嫁給我，也許我們之間還能發展一下。
“但此時不行了，我實在沒法再去跟別人產生感情，首先因為雲娘，她在我心裡卡得死死的，容不下其他人。
“另外，也可能是莫須有的道德感在作祟吧，如果再去喜歡別人，我就會心生罪惡感，還會被人罵成大豬蹄。
“你也不要問什麽是大豬蹄，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個好姑娘，真的，也真的不該在我身上下什麽工夫，我不值得你這樣。”
將離說完，拍拍她手讓她放開，也不知道衛桑兒聽懂多少。
她才不放手，把額頭抵上他的後頸，輕輕呼氣，呼得頸子很熱。
桑兒摩擦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對主君如此，不是因為我喜歡你，而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就應該這樣。
“沒有律法規定夫妻之間必須相互喜歡，像我們這樣的人，能遇上一個不討厭的，便已是難得，如果能說到一起，也許就可以過到一起吧……”
將離問道:“你覺得……我們能說到一起?”
桑兒淺笑一下， 抱他緊了些:“我們現在不就說了很多麽?”
“勉強吧。”
“主君念念不忘先妻，這很正常，她才剛走不多時，如果你就這樣快地移情於我，對我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奢望。
“至於主君想怎麽對我，說實話，我無從干涉，也無法左右，而我的分內之事，就是想著怎麽好好當一個妻子。”
將離“嗯”了一聲，忽然覺得這個衛桑兒很靠譜。
與雲娘相比，又是另一種理性，無關乎情愛，只有道理。
“那個……”他說，“可以放手了吧，我還要睡覺。”
桑兒把整個身子貼上來，清晰的凹凸觸感在將離背後透過薄薄的底衣傳遞進來:“我說過，你不轉身，我就不放。”
“那我就這麽湊合著睡吧，你愛放不放，還有啊，你睡覺很不老實，動來動去的你知道麽?”
背後沒有聲音。
過了小半刻，在將離昏昏入睡的時候，桑兒突然說:“只是焦屍的話，也未必就是她。”
他一下驚醒，暗歎這人果然精明，心神提拎起來，說道:“是她，我確定。”
“如何能辨得容貌?”
“她身上有我的玉，向來隨身佩戴，從無取下。”
“那你身上的玉璧是她的麽?”
“是。”
“一點紅，鳳紋，紅落鳳眼……不可能……”
她忽然想到什麽，猛地坐起，嚴肅道:“那就是子瑜的玉！尹子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