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桃嫻勃然大怒，狠狠咬一口桃子，罵道:“姨母想法有問題，母親也跟著糊塗了嗎?不是每個書香世家都如顧家，沽名釣譽、追名逐利的多了去了，胡家就是個中翹楚！”

　　勤國公夫人丁瑤出身靖遠將軍府，同禮部尚書夫人丁琚是親姐妹。

　　隻是姐妹倆一個嫁的文臣，一個嫁的武將。如今大半輩子過去了，丁瑤一如當初閨閣時性格豪爽，而丁琚則成了不苟言笑的禮儀楷模。

　　胡家底子並不深厚，讀書發家也不過才兩三代人，所以格外注重規矩。

　　丁琚每次一見鍾家姐妹，就板著臉訓斥她們不懂禮儀規矩。說她們性子太野，不懂什麽笑不露齒、坐不露膝，步行矩尺，賢良淑德。

　　總之，她就是一本行走的《女則》。

　　鍾桃嬌附和道:“用膳之前姨母還對母親說，司馬玉有幾分她未嫁時儀態，惡心得我素席都沒吃幾口。”

　　丁琚向來以嫁給胡家書香門第自傲，覺得嫁給胡家後，自己武將世家的草莽氣都升華為書香氣。處處用規矩衡量自己，大度的為丈夫納了八房妾室，生了一群庶子庶女，成為多少笑柄，她還覺得自己堪為貴夫人楷模。

　　可惜她精心教導的女兒胡淑貞，卻沒能入冠文侯顧家的眼。反而是她一直看不上的侄女鍾桃嫻，嫁給了她理想中的佳婿顧世清。

　　後來，胡淑貞嫁給了一個寒門士子，聽說上面三重婆婆，現在舉家跟著去上任。

　　胡淑貞如今隻是個七品縣令夫人，離京時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丁琚還覺得沒有辱沒自己書香門第的氣節。

　　如今她經常登門，向丁瑤介紹一些文臣子弟給鍾桃嬌，也介紹一些文臣家的女兒給鍾子斌。

　　鍾夫人雖然有時候覺得不合適，可畢竟是同胞姐妹，不好直接拒絕。又不舍得女兒去相親，就出賣了兒子去和司馬玉相看。

　　說起司馬玉，鍾桃嫻想起一個傳聞。

　　好笑道:“據說這司馬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善良溫柔，非常憐老惜貧。上巳節出門踏青，還買了個賣身葬父的女子回家，聽說現在做了貼身丫環。”

　　顧芳華驚訝道:“這街上隨手買的人，就可以做未出閣小姐的貼身丫環，這司馬家也太隨便了吧?”

　　鍾桃嫻解釋道:“司馬家往上一代也不過是務農，隻是司馬丞相當年高中狀元才改了門庭。司馬老夫人是糟糠之妻，沒什麽見識，後來的媳婦也隻是不入流小官之女，所以能多講究?”

　　顧芳華這才了解，看來隻要司馬丞相告老還鄉，那司馬家就什麽都不是。

　　鍾桃嬌撇撇嘴，嗤笑道:“司馬玉養得跟個鵪鶉似的，動不動就哭，姨母還誇得跟朵花兒似的。我們鍾家的女人，都是要男人打仗去了，自己一個人能撐起國公府的，要是大哥真看上了她，我們鍾家就完了！”

　　鍾桃嫻忍不住又一巴掌拍過去，笑罵道:“大哥才不會這樣眼皮子淺，好了，別再說司馬玉了。”

　　三個人又湊在一起說了點其他家長裡短，上街為鍾桃嫻買果脯的小刀回來了。

　　“夫人，奴婢買了些百草記的酸梅脯，還有杏脯和桃脯，夫人嘗嘗味道合適嗎?”

　　鍾桃嫻打開木漆盒子，隨手拿了顆酸梅脯放進嘴裡，馬上舒服的笑眯了眼。顧芳華看她吃得香甜，也拈起一顆放進嘴裡，滿口津液瞬間洶湧，酸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顧芳華一邊忙不迭的將酸梅脯吐出來，一邊看著欲言又止小刀，

怒道:“小刀，我牙齒都快酸掉了，你也不提醒一下，這什麽酸果子。”　　小刀趕緊陪笑道:“郡主，你動作太快，奴婢不是還來不及提醒嗎?”

　　鍾桃嬌不信邪，嘗了一塊也酸得滿口酸水，忙端起茶漱口。看鍾桃嫻還面不改色一塊塊的接著吃，驚叫道:“姐，這麽酸你怎麽吃得下?”

　　小刀討好的笑道:“二小姐這就不知道了吧，酸兒辣女，夫人這肚子裡，一定是小少爺！”

　　鍾桃嫻笑罵道:“你就貧嘴吧！看你欲言又止，今兒上街又有什麽大消息?”

　　小刀剛才是如鯁在喉，心癢難耐啊，現在聽夫人詢問，馬上眉開眼笑道:“夫人，今兒真有大消息，京城都快傳遍了，轟動四方啊！”

　　顧芳華撿起一個桃子，隨手擲去，笑道:“別賣關子，快說！”

　　小刀身手敏捷的接住桃子，笑嘻嘻道:“多謝郡主賞！郡主知道司馬丞相家的小姐司馬玉吧?她出大事了！”

　　顧芳華和鍾家姐妹詫異的對視一眼， 都望向小刀。

　　小刀不敢再拖延，馬上道:“聽說前日司馬小姐不適，就請了東福大街上的同仁堂薛大夫上門看診，結果發現是有身孕了！司馬夫人大怒，說她家玉兒最近隻出了一回門，她都一直跟隨的，不可能有孕。罵薛大夫是庸醫，是故意損壞她女兒清譽，然後就把薛大夫打了出來。”

　　說到這裡，小刀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道:“薛大夫被打出來，氣急了就說他以同仁堂保證，司馬玉真的是珠胎暗結。司馬夫人又派人砸了同仁堂，現在薛大夫去京衙門告狀，要求司馬家還他聲譽，賠他同仁堂損失。”

　　顧芳華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對司馬夫人的所作所為大開眼界。

　　出現了這樣的事，不是該重金收買大夫，再悄悄另請一家確診後處理?怎麽敢這樣打大夫，還鬧得沸沸揚揚?

　　鍾桃嬌的下巴也快驚掉了:“怎麽可能?她上月還和大哥相看，司馬家怎麽敢?”

　　鍾桃嫻則要冷靜得多，笑道:“好的，不管司馬玉究竟是怎麽回事，總歸和我們無關。現在姨母總不會再上門隨便推薦人選，嬌嬌你和大哥也可以松口氣。”

　　吃過大伯母精心準備的酒糟鵝掌，顧芳華這才心滿意足打道回府。

　　路過東福大街，顧芳華還特意掀開車簾，欣賞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同仁堂，然後一路唏噓著回宮。

　　第二日午後，顧芳華正躺在交椅上用青樟樹葉泡的水洗頭髮，紫梅快步過來，附耳道:“郡主，鍾少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