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華撿起一顆花生，給燕少洵砸過去，笑罵道:“你不吃就算了，等我喂你，下輩子吧！”

　燕少洵也不生氣，笑嘻嘻由小圓子伺候著喝了碗湯。

　眼看大砂鍋裡好料不多了，顧芳華琢磨著，還是該給威遠侯父子送一些。當然，主要是蕭遙還沒有吃。

　“錢公公，我想去看看城牆上的情況，我就貼著這邊牆角走，流箭射不到。”

　錢公公歎口氣:“郡主，老奴讓小滿子給蕭侯爺送去，再換蕭公子過來用膳，可好?”

　顧芳華漲紅了臉，低聲嬌嗔道:“錢公公！我只是想去看看這戰爭的激烈，以後回京了也有談資。讓我去看看吧?”

　錢公公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夜幕，星月都隱藏在厚厚的黑雲後，他無奈道:“那好吧，不過郡主無論看見什麽，都不能去幫忙，或者害怕。”

　“今晚死的人上千吧?我還有什麽好怕的，說不定明日我也是其中一人。錢公公，我想去看看他，看他奮勇殺敵的英姿。”

　顧芳華難得剖析自己的內心，錢公公自然不好拒絕，重新同小圓子三人一起，將顧芳華護在中間，往城牆另一頭而去。

　戰鬥還在繼續，無數的黑影爬上來，又被大周將士們打下去。前面的人剛剛受傷或者死亡，後面的人就自動補了上去。

　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只有敵人的身影，根本沒有什麽人往後看，注意到隱藏在暗處的顧芳華一行。

　顧芳華看到手持鳴鴻刀的威遠侯，也看見手拿長刀的蕭磊，卻一直沒有發現蕭遙。

　等顧芳華從南一走到北牆，這才看見，躲在箭跺後，脫力後滑坐在地上休息的蕭遙。

　他一手握刀駐地，一手撐著額頭，放在曲起來的膝蓋上。

　顧芳華慢慢走過去。

　蕭遙坐在地上，眼睛裡還是一片血影，他緊盯著地面暗紅色的薄冰，心底麻木又悲哀。

　那麽多人，就死在自己面前，他再好的武藝，也不能救下所有人。戰場之上，個人力量實在是渺茫。

　突然，一抹火紅映入他灰暗的眼底。

　他猛然仰頭，看著背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不知道是失血力竭的眩暈，還是夜晚的朦朧，蕭遙突然之間就有些恍惚。

　“你怎麽過來了?”

　顧芳華還沒有看見過如此狼狽的蕭遙。整齊的發冠還在，只是滑落下不少碎發，混合著血水和雪水，亂七八糟貼在臉上。

　玄衣上到處都是血，就連臉上也是已經乾涸的血跡。

　“這邊怎麽比那邊還要慘烈?”

　顧芳華說話間，不斷有人抬著屍體下去，血水流了一地，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錢公公他們不想讓顧芳華看見這些，有意無意的遮擋著。顧芳華搖搖頭:“沒事，我能堅持得住。”

　“我也不清楚，一直都有人衝鋒，看他們的裝束，應該是女真最精銳的軍隊。”

　顧芳華伸出白皙柔嫩的小手，來到蕭遙面前:“走，同我過去歇息一下。別不把自己當回事，你可是答應要保護我的。”

　蕭遙覺得心口被什麽東西壓著，憋悶得厲害。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顧芳華的手，站起來，將顧芳華整個身影遮住。喃喃道:“我後悔了，我該送你走。”

　顧芳華上前一步，更貼近蕭遙，鼻尖同他的血衣，似乎只有不到一分的距離。

　低聲答道:“我不會走，也無悔來山海關。人死也沒有什麽可怕，不過是再喝一碗孟婆湯，多過一次奈何橋而已。”

　話音剛落，一隻流箭越過箭垛，好死不死朝顧芳華飛來。

　錢公公伸出手接住，又順勢往城牆下一扔，護住顧芳華道:“郡主，我們還是先回去再說。”

　這一次，蕭遙沒有放開顧芳華的手，而是緊緊握在自己手中，牢牢將她護在身側，往南牆而去。

　而此時，蕭磊兩眼通紅，仿佛一個木偶一般，機械的砍殺著不斷冒出頭的草原勇士。

　娘親突然變成細作的煎熬，二弟和三弟慘死的哀慟，都讓他痛不欲生。甚至覺得，自己如關山一樣戰死沙場，也許就能洗脫，外祖父和娘親帶給他的恥辱。

　只看見他長刀一揮，將一個草原勇士直接劈下雲梯，左肩卻被一隻流箭射中，那流箭的余勁，帶著他往後一栽。

　幸好侍衛關建將他一把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

　蕭磊站穩了身形，抬起右手，用力握住這支射入左肩的箭，硬是把長長的箭尾折斷，扔在地上，再吐出一口血水。

　蕭遙路過時正好看見，大喊:“軍醫！”

　可這城牆上哪裡有軍醫?

　蕭遙衝上前去，堵住又繼續往上爬的草原聯軍，關建忙攙扶著蕭磊退到後面，正好站在顧芳華旁邊。

　“蕭小將軍，你要不要緊?”

　蕭磊有點驚訝的看了看顧芳華一眼，詫異她竟然出現在這裡。沉聲道:“郡主不該來這裡，萬一城破，豈不受辱，丟我大周的臉?”

　顧芳華看了眼他左肩的傷，沒有和他計較。

　隻道:“城破我亦亡。蕭小將軍還是想著，怎麽讓這城不要萬一，而是一萬也不會破！”

　關建手忙腳亂替蕭磊上金瘡藥，那鮮血還是止不住往外冒。還是顧芳華看不過去，橫了小圓子一眼。

　小圓子這才上前， 用匕首劃開蕭磊身上的盔甲，塗抹了一些宮內秘製金瘡藥，很快止血。再取出布條替他包扎起來，然後才靜靜退了回來。

　打退這波攻擊，後續的人補上來，蕭遙才踉蹌脫身。

　“走，大哥，先去歇歇。”

　面對蕭遙的關懷，蕭磊說不清楚心中的百般滋味。再看他和顧芳華站在一起，猶如一對金童玉女，還有什麽不明白。

　突然明白之前自己的糾結，根本就是庸人自擾。

　蕭磊拒絕道:“不用了，你先歇息吧，我去看看還有多少人，不能殺敵總能安排一下。”

　蕭遙也沒有強求，重新握住顧芳華的手，繼續往南牆而去。

　鍾子斌和顧世年看見，蕭遙和顧芳華聯袂而來，雖然有點驚訝。不過現在已經是生死關頭，非常時期，也沒有人說得體不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