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河繞著合肥城的城郭向東流去,它的水源是橫穿豫州的大河—淝水。東晉時期,淝水泛濫,決堤的洪水繞著合肥城向東流去,形成了清源河,合肥城周圍的百姓用這條河引用和灌溉,合肥城也挖渠將這條河引入護城河。
每年六七月,淝水便會因梅雨的來臨而河水暴漲,清源河也因此洪水泛濫。於是合肥城動工水利,從清源河上流開挖渠道來疏通洪水。每年到了六七月,合肥城的百姓便疏通河道,以防止洪水肆虐。當梅雨時節過去後,清源河便會慢慢斷流,百姓們趁機在肥沃的淤泥中種上稻米,以此來尋求生計。
每年,清源河都會在八月中旬斷流,但今年種稻的百姓們發現河水剛到八月便開始斷流,在接連幾日烈日的直射下,河床已經乾枯。百姓們並不在意這些反常,畢竟早一點斷流,他們便可以早一點種植稻米,避開冬季凜冽的寒風。
豫州刺史府,淮陰郡郡守與淮陰郡都尉正在府中商議著。
淮陰郡郡守面色有些猶豫的說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淮陰郡都尉徐冉說道:“大人,末將看的真真切切,在清源河對面確實有一隻梁軍在覬覦著合肥城。他們昨日出現的,藏得甚為隱秘,幸好有百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末將這才知道了這支梁軍。”
淮陰郡郡守說道:“他們有多少人?”
“末將不敢靠近,但據末將估計絕對不超過八千人。”徐冉說道。
“那按徐將軍你的意思,這支敵軍是幹什麽來的?”
“末將以為這支梁軍應該是知道了李憲大人從合肥調兵,認為此時合肥城兵力空虛,所以想要偷襲我們的城池。”
淮陰郡守蹙著眉頭說道:“李憲大人那邊對壽春的作戰還了無音訊,梁軍卻繞道淮陰來取合肥城,這該如何是好?”
淮陰郡都尉說道:“大人,末將以為這倒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徐將軍,此話怎講?”
“回大人,此番作戰,刺史大人折了三萬兵馬,都督元宜也戰死沙場,我軍受損嚴重。就算此時李憲大人攻破壽春,恐怕朝廷也要追查責任的。李憲是朝中重臣,他的女婿又是安樂王,所以恐怕到時候背黑鍋的還是您啊!但此番,我們將這支軍隊擊潰,再將戰功報給聖上與太后,那我等不但不會有責罰的,反而會有戰功,大人您意下如何?”徐冉在淮陰郡郡守耳邊說道。
淮陰郡郡守有些猶豫的說道:“此事還是先稟報刺史大人吧!”
“大人,末將以為此事萬萬不可久等。此時,應該趁著這支敵軍還未有準備之時先發製人,才能獲取大勝。更何況,這幾日末將去城外查看,發現清源河的水已經斷流。往年清源河要到八月中旬才會斷流,今年卻如此早便斷流,實在是天助大人啊!我們只要趁著夜色,帶足茅草與土包,便能橫跨清源河,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大人,此時若成,便是大功一件啊!”徐冉不斷的再淮陰郡守的面前建議道。
淮陰郡守在心中也隱隱約約的覺得此事可行,就算輸了,只要合肥城沒有陷落,那所有事都可以推到都尉徐冉身上。於是站起來躬身說道:“徐都尉,那此事就交付給將軍了,我在軍中等待著將軍大獲全勝的消息。”
徐都尉見淮陰郡守同意此事,不由心花怒放的說道:“大人請放心,末將今夜便出發,給那些南人迎頭痛擊,一定大獲全勝。”
在清源山上,叢林茂密之處,
一支軍隊隱匿在林間。 陳慶之在帳中飲茶,孫都尉的傷雖未完全痊愈,但已經能夠與陳慶之對坐飲茶了。
就在這時,王僧辯闖進帳中說道:“陳將軍,你說魏軍什麽時候來攻,這樣下去,萬一李憲攻下壽春,那我們不就全部露餡了嗎?”
陳慶之舉著茶杯抿了一口茶說道:“王將軍,淝水挖通了嗎?”
“嗯,我用土包壘砌了一個堤壩,只要魏軍來襲,我用沉木便可撞開那個缺口,瞬時間,淝水便可決堤而出,淹沒清源河。”王僧辯胸有成竹的說道。
陳慶之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陷阱已經做好了,就看合肥城的魏軍什麽時候上鉤了。”
“那將軍,你看魏軍什麽時候能上鉤,若是再遲幾天,等李憲引軍來援,我們就被包圍了。”
陳慶之笑著說道:“王將軍,你覺得我會知道魏軍什麽時候來襲的話,那你就太高估我了。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誰也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化,我只是盡我所能布下陷阱而已,其他的什麽也不敢做。畢竟如果我們這支誘餌太活躍了的話,恐怕獵物不會上鉤的。”
“這麽說,我們只能靠運氣了。”
陳慶之正色說道:“自古以來,以小博大,都是靠的運氣。這就如同下棋一般,就算殫精竭慮,運氣不眷顧我們的話,我們一樣會輸。我現在只能推斷出的是魏軍絕不會在白日裡進攻,所以王將軍不如去休息一下吧。”
王僧辯垂頭喪氣的走出帳中。
李都尉看著王僧辯的身影,說道:“將軍,剛才你是故意嚇唬王將軍的吧,此役你應該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陳慶之搖搖頭說道:“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敢亂說。我有一種直覺,魏軍會今日來進攻,但只是直覺而已。如果我將我的猜測告訴王將軍,魏軍今夜卻沒有來,那軍心必然潰散。”
孫都尉佩服的說道:“將軍真是神機妙算!末將在心中有一個問題,想要冒犯將軍。”
“但問無妨!”陳慶之說道。
“將軍,孫某自問在禁軍中摸爬滾打十余年,經過數次大戰,這才通曉一點軍事皮毛。如今見著將軍,孫某便百思不得其解,將軍從未上過戰場,從未參與軍事,甚至我都未見將軍讀過任何兵書,但將軍卻對任何戰事了如指掌,每一次都能夠運籌帷幄。孫某有些疑惑,將軍是如何有運籌帷幄的本領?”
陳慶之略微一愣,隨即說道:“孫都尉,其實在我心中,這並不是戰事,在陳某看來,戰爭便如一盤棋一般,只要你會判斷,了解敵人的所想,便能夠制定計劃出奇製勝。更要識破誘惑,冷靜的觀察戰場上的一切,切莫貿然出擊。我自幼便喜歡在圍棋,所以便能夠融會貫通。只是這與下棋又有很大的區別。”
“願聞其詳!”
“下棋有下棋的規則,但打仗沒有規矩,我可以用很多奇招,這便是打仗比下棋有趣的地方。但在戰場中,因為沒有規矩,便會有許多狀況突然發生,許多因素會影響作戰,所以連我有時候也只能憑靠直覺來布置軍事了。”
孫都尉點點頭說道:“末將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但已經有些頭緒了。”
陳慶之說道:“其實出謀劃策也許我比你們高明,但孫都尉,我並非擅長所有的事,其實你的長處就是我的短處。那日,宋景休提醒了我,我才明白我自出生起便從未見過殺戮,我雖渴望戰爭,就如渴望在棋盤中獲勝一般,但我並未最好血流成河的準備。”
孫都尉看著陳慶之笑著說道:“陳將軍,我理解你。這並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左右的事,我在軍中見過很多嗜血的瘋子,但我卻少見運籌帷幄的將軍。將軍,你又何必苛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