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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白袍》第11章 初征(上)
  五更天時,天依舊是灰蒙蒙的,但東方已經又隱隱約約的有些發白。建康城的雄雞都開始接二連三的打鳴了,官員們也開始火急火燎的收拾裝束準備上朝。

  有慶聽著院子後邊的雞鳴聲有些厭倦的捂住耳朵,翻身繼續睡。半炷香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坐了起來。他看著已經有些發亮的天色,說道:“完了完了,老爺早朝又該遲到了。”於是連衣服都顧不得穿了,趕緊跑到老爺的門前,拍著門,扯著嗓子使勁喊道:“老爺,老爺,趕緊起床了,你上朝又該遲到了。”

  陳慶之連忙翻身起床,胡亂的穿著衣服,嘴裡抱怨著:“有慶你個廢物,我養你還不如養隻雞有用。”

  陳慶之穿好了衣服,接過毛巾胡亂的擦了兩把臉,便就急急忙忙的出門上朝了。

  當朝鍾連敲三下後,陳慶之總算踏上了大殿的最後一節台階。他扶著腰靠在大殿門前的欄杆上使勁喘著氣,剛才跑的太快跑岔氣了。

  群臣又帶著輕蔑地眼神習慣性的瞄了他一眼,然後依次排班按序的踏入了正殿,陳慶之連忙氣喘籲籲的跟了上去。

  司禮太監尖利的聲音又傳來出來:“上朝!”接著,梁武帝便不緊不慢的走到大殿中央,坐在了龍椅上。群臣跪到,三呼萬歲。

  “眾位卿家平身。今日眾位卿家是否有事上奏。”蕭衍看著群臣問道。

  兵部尚書出列奏道:“啟稟聖上,昨夜探子來報,由於北魏六鎮叛亂,北魏上下人心惶惶。昨日,徐州刺史元法僧謀反,並且遣其子元景仲到我朝請降。願將徐州七郡二十四縣獻於我朝。”

  蕭衍一聽,頓時驚喜不已。徐州乃靠近長江的第一大防線,是北魏的門戶。此時,徐州請降簡直是喜從天降。於是說道:“好!傳朕旨意,重賞元景仲,封元法僧為安郡公。派宣武將軍蕭睿出使徐州,安撫徐州各郡,務必小心,不要惹出事端。”

  豫章王蕭綜聽到這兒忽然愣了一下,宣武將軍蕭睿是威王蕭續的人。此次出使徐州只需簡單接收便能立功,自忖決不能讓蕭續的人輕易獲此大功,於是出列說道:“啟稟父皇,兒臣認為宣武將軍蕭睿久在襄陽,遠離朝堂。恐怕不熟悉朝堂禮儀,怠慢了降將元法僧。兒臣以為不如在選一名朝臣一同前去,為父皇前去接應徐州。”

  梁武帝蕭衍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嗯,你說的有道理。蕭將軍雖然作戰勇猛,但一向不守禮儀,確實應派朝臣一同前往。何人可去啊?”

  蕭續與蕭綜都知道這個使節的職位是個肥差。豫章王蕭綜連忙說道:“兒臣認為禮部侍中王通可擔任此職。”

  蕭續也不甘落後的說道:“兒臣認為兵部侍郎蕭鉉可擔任此職。”

  豫章王蕭綜不服氣,剛要爭辯。蕭衍卻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二人不必再爭論,朕來決定人選。”於是,豫章王與威王都不服氣的閉上了嘴。

  蕭衍朝朝堂之中的臣子們望去,忽然他看到一個人在隊列裡搖搖擺擺的,好像要睡著了。於是蕭衍仔細看去,他認出來這是他曾經的棋童陳慶之。此時,陳慶之抱著笏板睡眼惺忪的站著,蕭衍覺得有些好笑。陳慶之歷來都不務正業,這蕭衍是知道的。

  蕭衍知道陳慶之身為庶族無法參入朝政,故對他的懶散時常視而不見。今日他看著依然無所事事的陳慶之忽然有些憐憫,想到:“是該讓他找點事幹了。”

  於是,蕭衍說道:“陳慶之,

由你來擔任此次使節,你可願意?”  陳慶之被嚇了一激靈,剛才他正感覺困意來襲,想要與周公談談棋技,梁武帝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於是趕忙出列說道:“微臣遵旨。”他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皇上叫他這個禮部的朝奉請,應該沒什麽大事,於是便稀裡糊塗的答應了。

  蕭衍說道:“好!朕就封你為武威將軍,持節前往徐州。率領兩千精兵,接受徐州的請降。記住,你乃我大梁持節,不可失了禮儀。”

  陳慶之的腦袋有些發懵,他沒想到梁武帝居然將這樣一個重任交予他。更何況自己隻是個文弱書生,為什麽要上前線擔任持節。但君無戲言,陳慶之又不敢再說什麽,隻好暗自怪自己嘴欠。

  群臣的腦袋也有些發懵,他們不知道梁武帝為何忽然心血來潮,想起了陳慶之。但轉念一想倒也不難猜,陳慶之本是梁武帝的棋友。一直以來,梁武帝便對他照顧有加,所以也許梁武帝想將這份功勞給予自己的這個棋友吧!

  豫章王與威王雖然有些不服氣,但皇上既然想要將此功給予陳慶之,他們也不敢再說什麽。更何況陳慶之不參加奪嫡之爭,所以對他們也並無妨礙。

  梁武帝看眾臣都無異議,於是說道:“好了,這件事就這樣辦好了。其它眾卿是否還有事奏報。”

  梁武帝接下來說的事,陳慶之再也沒有聽進去。他依然在琢磨著北上去徐州的事,他自然明白梁武帝的一片苦心。此次前往徐州接收歸順的降將的任務倒不算太難,畢竟北魏連北邊叛亂的屁股還沒擦乾淨,不會有功夫去理會徐州的。而徐州卻對南梁的意義卻十分重大,徐州靠近黃河,一向易守難攻。這次元法僧居然雙手奉上,若自己能收了徐州,那便是大功一件。

  但陳慶之已經閑了十八年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安逸的生活。每天下棋,逛妓院的生活多美好,幹嘛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去受苦?再說了就算立了大功一件,陳慶之庶族的身份也不會改變。陳慶之已經不是十八年前初入仕途的那個年輕人,這麽多年的朝政生涯,陳慶之還沒見過一個庶族的子弟能夠得到重用,他早已死心了。於是陳慶之決定還是推掉這件差事吧。

  退朝了,皇上起身向后宮走去,群臣們也依次退了出來。陳慶之跟隨著朝臣們退下,這時幾名官員特意湊了過來,其中一位官員向陳慶之拱拱手說道:“恭喜啊,陳大人,今日升遷武職,日後定有坦蕩前途。”其他的人也附和的拱手道喜。

  陳慶之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這幾位大人。在朝十八年,陳慶之並沒有結交過多少大臣。眼前的這幾位大臣,陳慶之有些壓根都不認識。但可以肯定這些人的官職都不高,那些由名門望族背景的官員此時依然連看都不願意看陳慶之一眼。

  陳慶之敷衍的拱拱手說道:“同喜同喜。各位大人太客氣了,各位皆為朝廷重臣,子雲何敢逞能。”

  一番客氣之後,朝臣們便全部回府衙辦公了。隻有陳慶之一人依然在宮門前躊躇,到底該如何推掉這門公事。陳慶之思慮再三後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了前殿面前的小黃門面前說道:“勞煩公公通稟陛下,朝奉請陳慶之求見!”

  按照皇宮的規矩,三品以下的官員皇上不召見的話,是不能私自覲見皇上的。但陳慶之是皇上以前的家奴,自然不能與其他官員論之。於是小黃門進宮向後殿掌管起居注的公公通報。不一會兒他便得到了皇上的口諭,令陳慶之去廣明宮覲見陛下。

  陳慶之隨著太監來到廣明宮前,此時蕭衍正在整理佛經。他看到陳慶之後極為開心,向陳慶之招招手說道:“子雲,進來吧!”

  陳慶之連忙進殿,匍匐跪倒,說道:“臣陳慶之叩見皇上。”

  “你我的關系非比其它君臣,不必拘禮。來人,賜座。”梁武帝放下手中的佛經。

  陳慶之再次謝恩,然後坐在了兩個小太監搬來的矮凳上。

  “子雲啊,你我主仆好久不見了吧。”

  “皇上在為國家政事操勞,微臣不能替陛下分憂,作為臣子實在汗顏。”

  “你小子來到這兒不會隻是給我戴高帽子的吧,我的意思是你我好久不見了,你今天特意求見所謂何事?”

  陳慶之猶豫後說道:“陛下,臣以為微臣這等迂腐遲鈍之才,難以勝任陛下您的厚愛出使徐州之事,還請陛下更換入選。”

  “哈哈哈!子雲啊,子雲。你沒看到豫章王和威王為了這個差事爭得面紅耳赤,你卻對此棄之如敝履。此次出使之事隻不過是到徐州宣召罷了,這等小事,你難道不會做?”梁武帝饒有興趣的看著陳慶之。

  “陛下,臣隻是怕辜負了陛下的厚望。”陳慶之揣揣不安的回答道。

  “我看你根本就是在這京城安逸成性,不想去而已。”梁武帝揭穿道。

  陳慶之不能反對有這種想法,他已經安逸了十八年了,早已對建功立業失了興趣。但他決不能跟皇上這樣說,否則這便成了抱怨。於是說道:“啟稟皇上,臣不敢有違陛下的旨意,隻是臣心雖有鴻鵠之志,但手無縛雞之力,恐怕做不了武將。”

  梁武帝沒有接話,自顧自的說道:“這次我派你去持節出使徐州,雖是武將之責,但卻是文臣能做的。你幼時便天資聰穎,棋藝非凡,朕知道你不是泛泛之輩。可現在呢,已經有數封奏折奏你不務正業,朕把這些奏折都壓了下去。朕有意偏袒與你。但臣子都會說朕偏愛弄臣,只知道提拔一個會下棋的臣子。所以朕想要你將這件事做好,讓那些朝臣看看,朕並不是什麽偏愛弄臣的昏君。子雲,你明白嗎?”

  陳慶之全身一陣顫抖,他知道他必須要接下這件差事了,要不然非得吃不了兜著走。於是說道:“微臣謝陛下的苦心栽培。”

  “嗯!君無戲言,既然朕已經命你出使徐州,那朕便不能再反悔了。”

  “臣接旨!”

  “哈哈,這才對嘛!來!正好好久都沒有跟你下棋了,都有些技癢了。你今日陪朕好好的下幾盤。”

  “是,微臣遵旨!”

  等陳慶之從皇宮出來時,天色已將近黃昏,陳慶之看著紅的有些像血的夕陽默默念道:“好吧,既然不能推辭,那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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