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可將餐盤遞給路易十六。

　　後者雖然已經不再是活人，卻能正確地做出反應，雖然動作機械，但能準確地接住餐盤，穩穩當當地用手掌托著，走向羅蔓導師。

　　“我馬上就去練習冥想。”明可現在還不是很了解羅蔓的脾氣，隻能憑借寥寥無幾的資料，以及自己這兩天的觀察，來做初步的判斷。

　　他感覺到，羅蔓導師雖然有點瘋狂，但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隻不過，她只相信自己的邏輯，一切和她相左的都是異端，都要毀滅。

　　此時聽她的笑聲，似乎心情不錯，所以明可猶豫了片刻，才大著膽子開口:“導師，今天的午餐我為您準備了煎鵝肝、煎皮戈獸肋排，還有一些小點心，如果趁熱吃，口感會更好。”

　　“是麽?”羅蔓導師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五彩斑斕的不知名動物髒器。

　　她正準備掀開餐盤蓋，目光瞥在自己手上的汙漬，立刻抬起手嗅了嗅，鼻翼輕輕扇動，露出嫌棄的神色。

　　也不見她如何作法，隻是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團清水凝聚在空中，懸停著。

　　她將手伸入水中，用勁搓了搓，然後又一彈指，讓清水重新分散為水元素，這才去掀開餐盤蓋。

　　明可頓時對導師又增加了一份了解。

　　她明明可以直接施展一個清潔術，把手處理乾淨，簡單省事。

　　但她卻先施展一個凝水術，又施展漂浮術讓水停在半空;洗手之後，她又施法讓水元素散去。

　　這一套組合拳，消耗的法力比施展一個清潔術要更多，而且洗得其實還沒有清潔術乾淨。

　　由此可見，羅蔓導師其實是個很注重儀式感的人。

　　管它清潔術是不是更好用，反正沒用水洗手就覺得不舒服。

　　不過也正常，這世上又有幾個女人不注重儀式感?

　　明可對導師做著心理評估的時候，羅蔓導師已經拈起一塊薄薄的鵝肝，放在小巧的粉色舌尖上。

　　她顯然舍不得咀嚼，而是閉上嘴、也閉上眼睛，任由鵝肝慢慢融化在舌尖，將豐富的味道均勻地滲透到口腔的每一處。

　　明可咽了口唾沫。

　　他當然知道這份鵝肝有多麽美味，他自己也嘗過，確實口感炸裂。

　　以他在霸主世界嘗遍美食的閱歷，都覺得好吃，可想而知會對羅蔓導師造成多大的衝擊。

　　羅蔓導師緊閉的眼皮子底下，滲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一點都不誇張，她真的被美哭了！

　　半晌，羅蔓導師睜開眼睛，瞥了明可一眼，語氣溫柔:“你怎麽還在這?”

　　明可直覺，現在正是提出要求的最好時機。

　　至於說，自己現在馬上提出要求，會不會被導師認為自己做出美食就是為了交換好處，不夠誠心誠意巴拉巴拉……

　　明可完全不擔心這個。

　　等價交換，正是巫師的核心價值觀之一。

　　我給了你好處，你就要給我回報。

　　理直氣壯。

　　“導師，”明可恭敬地說，“您是我的導師，我希望您能幫助我體會冥想狀態。”

　　不出所料，羅蔓導師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以，希望我的幫助能讓你更快地掌握冥想法，早日成為一等巫師學徒。”

　　她嘴角帶著微微笑意，臉頰上浮現兩個淺淺的小梨渦，碧綠的眸子裡似乎風情萬種。

　　抬起如象牙一般光滑美麗的右手，輕輕勾了勾纖纖玉指。

　　如果被不識她真面目的男人看到了這一幕，

或許會立刻某個部位膨脹爆炸，化身為野獸撲上去。　　明可當然隻能謹慎地低下頭，慢慢走過去，不敢懷有絲毫不敬的念頭。

　　他深知，自己並不精於演技，就算能偽裝一時，也無法偽裝一世。

　　若心中懷有不敬之意，遲早會在某個細節處暴露出來。

　　那個時候，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想想那位可愛的路易十九現在的模樣吧。

　　他走到距離羅蔓導師兩步遠處便知趣地停下。

　　隔著這麽近，其實已經算是比較親近的人際距離。

　　心理學研究顯示，如果兩個人長時間處於這麽短的距離下，會下意識地覺得對方親近，會更容易向對方透露隱私。

　　如果在霸主世界，公開場合下一男一女長時間保持這麽近的距離交談，那麽兩個人距離為愛鼓掌也不遠了。

　　明可的鼻端已經能聞到羅蔓導師身上傳來的味道。

　　出乎他所料，既沒有香水味，也沒有沾染腐屍的惡臭之類令人不悅的味道。

　　那味道淡淡的，若有若無，難以辨別。

　　當這氣味鑽入他鼻腔裡，被他的嗅覺感受器接受到，化作神經信號，經過嗅神經、三叉神經傳達到邊緣葉前底部的嗅覺中樞，引發了他的某種特異感受。

　　在這種特異感受的刺激下，他眼前出現一副畫面:陽光下，晶瑩碧綠、宛如完美翡翠的樹葉盡情舒展著，脈絡清晰可見。樹葉上還有一滴清澈的水滴在流動，隨著微風拂過，樹葉顫動，水滴滑落，折射出七色的光暈……

　　片刻後， 他清醒過來，立刻收攝心神。

　　但還是忍不住琢磨:這究竟是什麽味?

　　確實很難形容。

　　至少一兩個詞是難以盡述的。

　　非要描述的話，或許剛才浮現的那副畫面，才是最好的解讀。

　　資料裡有提到，成為正式巫師，是一次生命的升華。

　　或許這氣味正是生命升華過的超凡者身上的味道吧。

　　這些念頭在短短幾個刹那裡生滅。

　　在明可停下腳步後，羅蔓導師的手指繼續往前伸。

　　明可不敢躲避。

　　一秒鍾後，羅蔓導師那有如一截玉石的手指點上了他的眉心。

　　明可立刻身不由己地沉靜下來。

　　“用你的身心去感受。”羅蔓導師開口，聲音越發溫柔，落在明可耳中，仿佛是從遙遠地方傳來的仙樂，令他沉醉，偏又聽不真切，隻想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捕捉那一絲余韻。

　　然後，就像是在物理課上輕敲一隻音叉，一陣輕微的震顫和隨之而來鳴響，讓明可的精神也跟隨著震顫。

　　這震顫就如落入水中的石子激起漣漪，許多符號紛紛呈現在他眼前，明可再看不到別的事物，眼中隻有這些符號。

　　那些符號在他眼前不斷地組合，最後變成一個個結構複雜、帶著獨特韻味的符文，其中似是凝聚著智慧和力量。

　　明可想把那些符文看清，但它們卻轉瞬即逝，明可的努力就像握緊手中砂礫一般徒勞。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虛幻的符文消失，羅蔓導師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