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江老爺子沒有吃飯,就讓李叔送自己出門了。
武昌水陸前街小金龍巷25號的寓所,江老爺子敲門,開門的是個男子,不過二十幾剛出頭的年紀。
“江先生,請。”那男子對著江老爺子恭敬的說了一聲。
方才那開門的男子,正是青年詩人蔣錫金。
裡面還坐著好幾個人,都站在了起來,分別是舒群、白朗、羅烽、孔羅蓀,還有蕭紅,蕭軍,端木蕻良,東北作家群的青年作家,絕大多數人已經輾轉從東北來到了武漢,今日,江老爺子也是受邀前來的。
不一會兒,敲門的聲音再次傳來,進門的正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領導人董先生。
今日這場會面,正是為了團結抗日救國的青年作家,鞏固和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深入開展大後方的抗日民主運動,而前來進行的一個會面。
在場的這些青年作家,幾乎都創作了不少以抗日愛國為題材的作品,正是這些作品,從而鼓舞了當代的學生,來展開積極的抗日救亡愛國活動。
董先生跟大家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些人中,蔣錫金是新進入黨的年輕黨員,而其他的作家,現在暫住的也是在他的家裡。
那一場短暫的談話,大家都深諳其中的道理,東三省已經淪陷日寇之手,如今,他們四處流亡,誰都無法停下手中的筆,唯有用文字,來喚醒那些想著繼續沉淪的人們。
那一場談話之後,中共湖北省委有意創辦一個文藝雜志,好聯合全國的愛國抗日作家一起來創作文章,以振奮如今處在水深火熱之間的中國,而江老爺子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表示自己願意加入。
珞珈山上,原本是在跑步的隊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風景原本是站在校場中央的位置,隊伍經過身邊的時候。
“繼續跑。”風景對著隊列喊道。
最後幾排,站著幾個空降兵,包括風景此刻正緊盯著的曾諳。
經過幾日魔鬼訓練,曾諳這才稍微有所適應,第一天,因為內務整理,被風景懲罰,在操場上跑了整整四十圈。
第二天,因為匍匐前進動作不規范,午飯都沒有吃,在校場整整練習了二個小時,期間風景一直站在一旁。
第三天,因為晨操跟不上隊伍,整個隊伍二十九個人一起被懲罰,多跑了十五公裡,至此,曾諳再也不敢因為自己的原因,連累其他隊員,隻得加緊練習,跟上隊伍。
要不是魏少卿一直鼓勵自己,他差點就堅持不下來,每天雷打不動的15公裡的路程,體能訓練。
又過了一刻鍾,風景這才解散了隊伍,一眾人等,這才紛紛回了寢室換衣服。
風景從雨中淡然走進辦公室,看著曾諳離開的背影,本以為那小子,第一天那就堅持不住的,未曾想,他竟然一連這些天,都堅持下來了,而且,他的射擊教范,一點都不比其他人差,甚至還能排上前幾名,忽而對這個少爺,似乎是有了些改觀。
風景巡視到曾諳他們宿舍的時候,童年從枕頭裡面拿出了一封信,一身濕漉漉的就衝了出去,走到了風景的面前:“報告。”
曾諳和魏少卿衣服剛換完,看著窗外站著的二人,有些面面相覷。
童年的話不多,這一舉動,讓屋裡的魏少卿和曾諳隻覺得有些詫異。
“說。”風景一身乾爽的軍裝,看著濕漉漉的童年,他認得童年,志航大隊的飛行員。
“我請求退出軍官訓練團,
回志航大隊。” 童年看著風景,將手中的信遞到了風景面前,風景看都沒看信,直接一把拿過童年手中,有些濕了的信,利落的撕了。
童年有些訝異,風景看著童年厲聲說道:“這裡,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除非,我讓你離開。”
“報告,第四大隊,需要我的回歸。”童年的聲音有些激動。
“身為軍人,服從是第一的,你,現在去校場跑三十圈。”風景厲聲對著眼前的人說道。
“是。”
風景不在理童年,徑直的走了,將撕開的信利落的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裡面,白紙飛揚。
雨,似乎是下的更大了,整座珞珈山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冬日的雨,陰冷而潮濕。
童年當然聽到了江城接連響起的空襲警報聲,空襲警報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求生逃離的訊號,對於自己和志航大隊的戰友而言,卻是逆行戰場的訊號,如今,在這珞珈山上的訓練團呆著,卻讓童年有些如坐針氈。
魏少卿和曾諳走出去,看到童年已經向著校場上跑步過去了。
“原來,這些天,他一直悶悶不樂,是因為擔心他的戰友。”魏少卿望著不遠處的層巒起伏,說了句,他感覺,這個男孩心中,一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曾諳看著不遠處在校場上淋雨跑步的童年,那時候,他還不太懂,他為何冒著一定會被懲罰的風險,也要執意要上前線,為何信仰這個東西,可以在心中佔據這麽重要的位置。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對有些人而言,信仰比生命更重要。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風景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在雨中跑步的童年,點燃了一支煙,若有所思。
“老大,夫人剛才來電話了。”小齊走進來,對著正看著窗外的風景說了句。
“說什麽了?”
“夫人說,她生病了,讓你後天下午務必抽空回去一趟。”
“生病了?明明前幾日,還是好好的呀。”
“是的,夫人是這樣說的。”小齊原模原樣的重複著。
“行,我知道了。“
小齊轉身走到了門口,只聽得身後傳來了一聲。
”去吩咐炊事兵,吃飯的時候,煮一些薑湯。”風景背過身子,望著窗外,淡然開口說了句。
“是。”
童年回到宿舍的時候,曾諳立馬將乾毛巾遞給了童年,魏少卿端著薑湯,遞給了童年,童年看著二人,神色終是有些緩和,感激的道了一句:“謝了。”
天色已黑,童年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喝了還溫熱的薑湯,站在窗前,望著黑黢黢的窗外,只聽得到瓢潑的大雨聲,嘩啦嘩啦的。
曾諳拿著一本軍事理論的書,坐在書桌前看著,魏少卿剛洗完澡,端著澡盆子走了進來。
“你為何想要回志航大隊?”曾諳望著童年的背影,不解的開口。
“我家在南京,上個月,南京淪陷,日軍屠城,躲在安全區的難民被日軍驅逐到巷子裡面,機槍密集掃射,我的父母妹妹全部慘死在日軍手中,被紅十字會安置在城外幾萬人的墳塋中。”童年隱忍著自己的情緒,雲淡風輕,面無表情,仿佛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一樣。
曾諳看著童年清瘦的背影,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卻紅了雙眼。
魏少卿站在門口,雙眼似有什麽在閃爍一般,連澡盆都懸空,忘了放到架子上。
門外同時站了二人,一人是剛剛從延安回來的林合陽,背著一個包,另一人是風景,隨著林合陽一道前來的。
童年的話,被幾人都正好聽了個正著。
林合陽同周先生見面之後,經由安排前去了延安,這才對中共和八路軍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也在共產黨人身上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希望,又仔細看了斯諾所寫的“西行漫記”,在延安同主席以及朱總司令多次交談,終於找到了救國救民的真理,受益頗多。
林合陽離開延安之前,寫了一封入黨申請書,那申請書裡寫道“我是國民黨軍隊裡的舊軍人,過去,我總認為只要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人人廉潔奉公,我們的國家就會富強起來,現在才懂得,沒有共產黨,中國無望,我懇求黨收下我這個新戰士。”而黨中央在經過一番商議之後,還是決定讓他重回國民黨軍隊工作。
找到了正確的人生方向,林合陽一身輕松的回到了漢口,這才來了珞珈山軍官訓練團,哪知,剛和風景走到宿舍門口,便聽到了裡面的對話。
童年淡然轉身,看著曾諳看著自己,卻是紅了雙眼,這才說了句:“當兵的,流血都不可以流淚,我都沒哭,你哭什麽呀?”
風景看了一眼林合陽,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合陽從門口走了進來,看著裡面幾人,都有些神情異樣。
“抱歉,我不是有意聽你們說話的。”林合陽看著三人說了一句,將包放到了童年床的上鋪,簡短的介紹了一句:“林合陽。”
“林師長。”魏少卿和童年是認得這林合陽的,幾乎同時道了一句。
“我現在哪裡還是什麽師長,你們叫我名字吧。”林合陽回答的倒是很乾散。
林合陽看著幾人都有些呆若木雞的看著自己,這才說道:“我來這裡,便是從零開始,你們隻當我是你們的同學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