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裡,寂靜無聲。
天子靜靜的看著台階下的靖安侯李信,而靖安侯爺則是規規矩矩的彎著腰,沒有抬頭直視聖顏。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於是整個未央宮裡再也沒有人敢發出半點聲音,那些值守在旁邊的宮人都,甚至都嚇得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在書房外面響起,是內侍監的大太監蕭正,送謝岱回來了。
按照宮裡的規矩,宦官們走路往往都是小碎步,而且不能發出聲音,蕭正更是其中老手,走路是沒有多少聲音的,但是這個時候,他走路的聲音,偏偏極為明顯。
因為此時的未央宮書房裡……太安靜了。
蕭正隻邁進來一步,便覺察到了這裡的氣氛不對勁,他也屏住了呼吸,悄悄的站到了天子旁邊,沒有說話。
天子看了一會兒李信之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麽說,長安你還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說到這裡,天子頓了頓,然後淡淡的說道:“只不過朕聽說西南那邊的南蜀遺民,每一個都很念舊,也很認這個舊南蜀的大殿下,長安你就這樣把他殺了,便不怕西南那五萬漢州軍起兵作亂麽?”
李信恭敬低頭,沉聲道:“回陛下,南蜀滅國四十年了。”
“四十年時間,足夠這些南蜀遺民繁衍兩代人,事實上如今的這個漢州將軍沐英,自出生時,南蜀便不複存在,如今漢州府的南蜀遺民,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當年真正的南蜀遺民,已經不複存在了。”
“更何況五年前,他們浴血搏殺,終於有了一個合法的大晉身份。”
“如今這些漢州府的人,或許仍然會對李興尊敬,但是想讓他們因為李興這個人去造反,去幹殺頭的買賣,是做不成的。”
靖安侯爺不慌不忙的說道:“臣猜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舊南蜀的大殿下李興,才會在這個時候進京,他一定是想在京城裡再鬧出什麽事情,比如說行刺陛下之類的事,讓朝廷遷怒漢州軍,逼得他們再次造反。”
“所以你就把他給殺了?”
天子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微笑道:“如果是這樣,怎麽也應該交給刑部審訊,逼問出他在京城裡的同黨才是,長安你怎麽這樣衝動,直接動手就把這個大殿下給殺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陛下,當時由不得臣多想這些,這人被綁縛住雙手的情況下,仍舊想要對臣行凶,臣當機立斷,抽出腰中佩劍自衛,不過失了手,把他給殺了。”
天子點了點頭,似乎是接受了李信的這個說法。
“殺的好啊。”
他重新坐回了帝位上,抬頭看著李信,淡淡的問道:“方才長安說,懷疑這個李興進京來,是為了行刺朕?”
“不錯。”
靖安侯沉聲道:“南蜀皇族從承德朝開始,就履有謀刺皇族的行為,記得承德十八年的時候,臣在大通坊還親自抓到過兩個,有這些行為在前,難免讓人懷疑他們有此想法。”
太康天子臉上的笑意收斂。
“如果朕告訴你,是朕把李興請進京城裡來的呢?”
靖安侯本來正恭敬垂手而立,聞言愕然抬頭看了天子一眼,皺眉道:“陛下的意思是?”
天子面無表情。
“五年前長安你與朕說了,漢州府的兵權其實是在這個李興手裡,這五萬兵馬扎在西南,對於朝廷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禍患,因此朕這幾年頗為上心,也想著能盡量不動乾戈,不戰而屈人之兵最好。”
“因此朕想法子與這位大殿下聯絡了幾次,想著能不能讓他主動交出手裡的兵權。”
“聯絡了整整數年時間,這個李興才肯動身進京,朕這兩天正準備抽空見他一面,誰知道……”
“便再也見不到了。”
說到這裡,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信一眼。
“長安啊,你做事還真是乾淨利落。”
靖安侯爺大為惶恐,立刻跪在地上,伏首道:“陛下,臣大罪。”
“臣未知陛下深謀遠慮,擅自行動,壞了朝廷的大事,請陛下責罰。 ”
天子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李信,心情複雜。
此時,未央宮裡的君臣兩個人,大概都知道彼此沒有說實話,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雙方都只能“接受”對方的說法。
因為如果不接受,就會鬧僵,就會下不來台。
他們兩個人,都不能下不來台。
想到這裡,天子從帝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李信面前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搖頭道:“與你說了許多次了,私下裡不用動不動便跪著。”
李信躬身道:“臣有大罪,請陛下治罪。”
“罷了,長安你也是一片赤誠之心,不知者無罪嘛。”
天子有些無奈的搖頭說道:“只是以後有什麽事情,不妨先與朕商量商量,你我兄弟之間先通個氣,不然各行其道,鬧成這樣,便不像樣了。”
那你喚李興入京,怎麽不與我商量?
當然,這句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恭敬低頭:“臣,遵陛下旨。”
天子歎了口氣,開口道:“這個李興,是朕讓他進京來的,如今他進京不久,便給朝廷的人殺了,天下人難免會說是朕誘殺了他,傳出去也太不好聽了。”
靖安侯爺很知趣的低頭道:“陛下放心,這件事傳不出去,李興從頭到尾都是反賊,陛下沒有傳召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