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在朝堂裡頭廝混,如果想要站的高,走的遠,就必須要會揣摩天意。
天意,就是天子的心意。
如果能猜透天意,那麽就像是一個提前拿到了答案的考生,無論做什麽事,都會如魚得水。
過了許久之後,微闔雙眼的七皇子睜開眼睛,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信哥兒,那天晚上平南侯去見你,你們說了什麽?”
李信皺了皺眉頭:“殿下知道李慎來見我了?”
七皇子笑了笑:“那天李慎進宮述職,下朝之後就直接往大通坊去了,並沒有想瞞著誰,這件事許多人都看在眼裡,我自然知道。”
說到這裡,七皇子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這件事我既然知道,父皇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現在父皇對你突然換了態度……”
李信低頭喝了口茶,沉聲道:“殿下,我進京之後,遭遇到的種種,你是都知道的,若你是我,如今對平南侯府該是何種態度?”
李信進京之後沒幾天,就跟得意樓有了來往,從那以後,李信的事情這位七皇子心裡都是清楚的。
魏王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肅然:“李家的那個婆娘,做事太過婦人氣,李淳更是要置信哥兒於死地,若我是信哥兒,自然是不能跟這兩個人乾休,最少也要讓他們遭到報應。”
說到這裡,七皇子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只是這些事,都是李慎回京之前的事,信哥兒你與李慎之間的恩怨,本王一無所知,倒是不好貿然說些什麽。”
李信面無表情。
“那我給殿下說個故事?”
七皇子從軟墊上站了起來,然後起身把房間的門窗全部關上,又吩咐了手下人把守四周不許任何人進入,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重新坐回了李信對面,面色嚴肅。
“洗耳恭聽。”
李信閉上眼睛,腦子裡閃過的,都是另一個“記憶”的記憶。
“大概在十七年前,永州有一個小山村……”
…………
李信的母親生前,很少跟“李信”說起自己從前的事情,關於母親的一切,他大多都是從舅公那裡聽來的。
這個少年人身穿一身布衣,一邊飲茶,一邊淡然的把當年的舊事大概的說了一遍。
“去年年終,母親病逝,我與舅公一起進京尋親。”
李信面色平靜:“那天晚上很冷,我與舅公都沒了去處,只能在城北的那間破廟裡待了一晚上。”
說到這裡,這個少年人抬頭看了七皇子一眼。
“殿下猜一猜,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魏王殿下面帶不忍。
進京的時候是兩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人,結果不用猜也能想的出來,這位魏王殿下歎了口氣。
“老人家……走了?”
李信點了點頭。
“被凍死了。”
其實這位七皇子猜得並不對,那天晚上凍死的並不只是一個老人家,還有一個少年人。
姬溫輕聲道:“這世上太多苦楚了,本來看信哥兒的手段,不像是那種活不下去的人,不成想之前竟然吃過這些苦難。”
李信眯著眼睛笑了笑:“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在那個破廟裡,我也險些被凍死,醒來之後就突然開竅,知道如何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
說到這裡,李信看了一眼七皇子,繼續說道:“當日,就是賣炭翁老丈救了我,
後來迫於生計,我便自己弄了些碳去得意樓賣,再之後的事情,殿下都是知道的。” “這個故事聽到這裡,殿下能不能回答李信,若你是我,應當如何對待平南侯府?”
七皇子臉色沉了下來,他猛然握了握拳,低喝道:“以李慎的權勢,隨隨便便一句話,信哥兒母子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本來我還以為此人是個偉丈夫,至不濟也是一個梟雄,不成想確實此鍾惡人。”
魏王殿下的聲音鏗鏘有聲。
“信哥兒母子被他害的好生淒慘,若我是信哥兒,此生當以平南侯府為宿敵,不死不休!”
李信相對要淡然的多,他低頭喝了口茶,輕聲道:“也不至於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畢竟我還要好好的活著,不過這輩子但凡還活著,我就不可能與李家走到一起。”
七皇子伸手拉住了李信的衣袖,低聲道:“信哥兒,平南侯府已經風光了半個甲子,憑你一個人,絕無可能對平南侯府造成任何威脅……”
李信眯著眼睛笑了笑:“那也要試一試,能惡心惡心他們都是好事情。”
魏王殿下臉色肅然:“信哥兒,我願意幫你。”
然後他指了指自己,低聲道:“你願意幫我麽?”
李信愣了愣。
“殿下的意思是?”
“你幫我登上帝位,我幫你與李家清算!”
這位魏王殿下滿臉誠懇。
李信並沒有被這句話充過了頭腦,他眯了眯眼睛,微笑道:“殿下,你是個很聰明的人,你清楚的很,我相比李家來說,不在一個層面上。”
這件事,七皇子心裡是清楚的。
可是,在李信與平南侯府決裂的情況下, 承德天子選擇了讓李信接近自己的女兒,也就是說,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與李家並不是一條心!
李家在南疆掌兵的事,魏王殿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在此之前,平南侯與承德天子都是君臣相得的場面,並沒有什麽異樣顯露出來,但是這一次通過李信,這位七皇子看到了自己父皇與李家的矛盾。
很大的矛盾。
既然父皇與李家也不在一面,自己站在父皇這一邊,總不會是錯的。
李信對比李家來說,固然不值一提,但是父皇與李家相比,七皇子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自己父皇這一邊。
況且,父皇擺明了是要培養李信,這個時候自然是要跟李信站在一起了。
這就是皇子的思想,他們做事之前,往往都不會感情用事,此時的七皇子,表面上看起來因為李信的身世氣憤不已,但是實際上,他心裡想的比誰都明白。
七皇子伸手握住了李信的手臂,咬牙道:“李慎做事,忒不像話,連我也看不過去,我幫信哥兒,不為什麽利益,就為了公道二字!”
他沉聲道:“令堂大人吃了一輩子苦,無人能還她一個說法,姬溫不才,願意試著給她一個說法!”
“請信哥兒幫我!”
李信眯了眯眼睛。
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不過七皇子說的話,還是讓他對這位魏王殿下平添了許多好感。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微笑開口。
“先前李信便是殿下的盟友,以後能有幫得到忙的地方,李信自然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