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位齊王殿下,李信的態度還是很鮮明的。
他隨手把書信丟到一邊,笑著說道:“先帝的諸位皇子,每一個都遜色先帝不少,其中就數這位四皇子心胸最是狹隘,當初是我親自把他趕出京城,哪有回過頭來迎奉仇人的道理?”
“且不說我暫時還沒有造反的想法,就算有,也不能找他姬桓,不然把他捧上帝位,第一個死的便是我了。”
說到這裡,李信歎了口氣。
“當今陛下可以容我十年,這位齊王殿下怕是一天也容不下我。”
承德帝的幾位皇子裡,大皇子便不用多說,三皇子性情魯直,而且有些暴戾,不適合為人君,四皇子姬桓城府深沉,心思也多,但是心胸不夠,一旦坐上帝位,便會是一個刻薄的天子,唯獨魏王殿下,雖然性情有些懦弱,但是還算仁善,頗似先帝,這也是當年李信選擇魏王殿下的原因之一。
如今,魏王殿下已經登基十年,李信更不可能轉過頭去跟姬桓合作了。
趙嘉也想起了以前的舊事,他緩緩說道:“這位齊王殿下,當年在京城裡就是個手段高明的王爺,沒想到就藩十年,仍然野心不死。”
他早年住在陳國公府裡,雖然沒有出來做事,但是多少聽說了一些幾位皇子的事情。
靖安侯爺微微一笑。
“手下敗將,不去提他,至於這封信,倒是可以留著,以後說不定會有用。”
趙嘉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之後,開口道:“侯爺,有了朝廷敕封的蜀王之後,我們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收西南各個州府,西南的地方勢力盤根錯節,有當年平南軍遺留下來的舊勢力,也有朝廷的勢力,更有地方鄉紳,想要把他們變成蜀王府的人,大不容易。”
“依我的意思是,必須要把西南各州府的職官之權收歸蜀王府,也就是說什麽人做官,要由我們說了算,這樣這些地方勢力能收服便收服,不能收服便可以棄之不用。”
說到這裡,趙嘉皺眉道:“漢州那邊,雖然是南蜀遺民,但是沐家是武將出身,能用的人不多,侯爺想要西南自成一國,就需要大量的讀書人進入西南才成。”
這的確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大晉一統天下四十年,天底下只要想當官,就要去京城裡考進士,出身西南的讀書人,也要去京城裡考取功名才成。
當年平南侯府能夠那麽嚴密的掌控西南,是因為他們兩代人三十余年的經營,才能把西南經營的鐵板一塊,各州府全都姓李,但是現在的“蜀王府”顯然沒有那麽長的時間經營。
西南有數十個州府,哪怕立國,也不能算是小國,打天下容易,治天下便難了。
李信皺眉想了想,隨即緩緩開口:“現在西南各個州府的知州知府,以及各縣父母官,幼安兄不妨全部叫到錦城裡來,與他們當面談一談,能夠當官的,都不會是什麽蠢人,形勢擺在他們面前,這些人裡,大半會知道應該怎麽做。”
“至於剩下來的那些……”
靖安侯爺微微搖頭:“現在我也沒有辦法給你找來一些會做官,能做官的人來,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選拔人才,慢慢填充到西南各個州府裡,這是個慢活,急不得。”
趙嘉沉默了一會兒,他一邊收攏桌子上的殘局,一邊開口問道:“侯爺,以後這西南,是蜀王府說了算,還是您說了算?”
李信啞然一笑:“幼安兄問這個做什麽?”
趙嘉沉聲道:“侯爺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因此侯爺不管要我做什麽,有知遇之恩在,只要趙嘉能夠做的,便一定會去做,西南如果以後是侯爺說了算,那趙嘉在西南主持幾年,也沒有什麽關系。”
他抬頭看向李信。
“可是,蜀王府以後會是沐家的,如果西南以後是蜀王府說了算,這個官我看在侯爺的面子上,可能還是會繼續做下去,但是便不會這麽盡心盡力了。”
作為一個讀書人,趙嘉心裡多少還是有一些君臣綱常在的,如果不是李信,他會是一個忠實的大晉臣子,即便是現在這個處境,他也要跟李信問個明白。
李信皺眉想了想,隨即開口道:“西南這邊不止有沐家一家,還有李朔那邊可以製衡,而且蜀王府最起碼要一二十年才能成規模,這一二十年裡,西南我應該可以說了算。”
趙嘉問道:“那一二十年之後呢?”
李信笑著說道:“一二十年之後,沐家的那位蜀王殿下也就長大成人了,到時候西南到底會是什麽模樣,還要看他的態度。”
說到這裡,李信頓了頓。
“不過只要沐英還活著,或者我還活著,西南這裡我應該都可以說了算。”
“至於我們這一代人百年之後……”
靖安侯爺眯了眯眼睛,緩緩搖頭:“那便不知道,也不關我們的事了。”
趙嘉深呼吸了一口氣。
“有侯爺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他看向李信,低聲道:“以後西南要是失控,侯爺可不能置身事外。”
李信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心眼太多了。”
趙嘉臉上也露出笑容。
“不是心眼多,是有備無患。”
說到這裡,坐在李信對面的趙府尊喝了口茶,搖頭歎了口氣。
“侯爺,你說我們這些人,以後被人寫進史書裡,會是什麽個模樣?”
趙嘉自小就讀史,十五六歲便通讀史書,史書裡一個個風流人物,常常讓他心馳神往,此時不知不覺間,他多半也會被後人寫進史書裡,不由心生感歎。
李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著說道:“如果是現在的情況,那我在史書裡我多半會被人罵上一句亂臣賊子,甚至還會給我寫一篇傳,開頭我都想好了。”
“李信,永州人士,幼年家境貧寒……”
靖安侯爺含笑看向趙嘉:“至於幼安兄你,多半會出現在我的傳裡,有一個名字,然後再給你加上為虎作倀這四個字。”
趙嘉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
“罷了,能夠在青史留名,便是惡名,我也認了。”
李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走到趙嘉面前,拍了拍這個白衣讀書人的肩膀,呵呵一笑。
“幼安兄,咱們再努力努力,以後爭取讓你在史書裡,也有單獨一篇傳。”
趙嘉仍舊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向李信。
“那侯爺你,還是傳麽?”
“誰知道呢。”
李信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遠方。
“任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十年時間,我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他回頭看向趙嘉,自嘲一笑。
“不論如何,我算是注定青史留名了。”